读刘克襄的《桃竹苗丘陵》
一条无名的山路,静静地越过田野
这样,似乎就疲惫了。也满足地
在前面的山谷,结束了行程
那山路的尽头,一个村子座落着
几缕炊烟在各个三合院上方,眷恋了好一会儿
破晓前,才淡然地飘出了山谷
还有一只公鸡,气定神闲地站在晒榖场
高昂的喀喀鸣叫,更加具体地
呼应着山谷的安详
我才注意到,村子被浓郁的相思林和油桐花
环绕着。一条水圳自那儿蜿蜒而出
流过刺竹丛旁,灌溉了卵石的梯田
汨汨的圳水也轻声地流过脚前,提醒我
呵,春天到了。我低头,看着一只狐疑的青蛙
噗通一声,惊走了田里的泥鳅
我再抬头远看,一条无名的山路
又静静地,攀过了山岭——《桃竹苗丘陵》
自古汉诗得意处,以我浅见,便就是田园山水诗了。
可是近些年来,国人似乎都很忙,哪怕是去旅游,也是乌攘乌攘,拥挤拼枪,去向那些名胜处去,大略也是拍影留念了事。“去过的地方”,犹如买房子一样了,只是成为另外一种炫耀的资本。——好在人前,说:“噢,这个地方我到过!”至于,其中真享乐、真体味,大约不会有那份悠然自得的心情。所以,纵观中国文坛,一些粗糙的被美其名曰“粗砺”、丑陋的被目为“深刻”,脏的恶的被评为“真实”了。
这是一个颠倒黑白的时代。凡颠覆、凡违背常识、凡生吞活剥些西洋的东西,都好像是很先进,颇深遂了去,其实,那到底是不是一件“皇帝的新衣”呢,大略那些做著这些诗的人,起初还自知,以后被吹捧的便也晕乎就高深起来了。真正的大哲学,是让人读了明了的,而不是尽将人弄糊涂,更何况他们自己也还是不明白。当然,这“不明白”境界有二重,一是“欲辩已忘言”那也是会心;二就是真不明白的。
但说到底,大浪终是要淘沙,留在经典读本里的那些汉诗,比如王维,比如陶渊明,那情那景还是那样让人神往。为什么?这,就不得不说一说中国人的精神气质。
去看中国地图,虽也几经改变,但核心的一族人群大概终还是生活在西边高山东边大海北边荒漠南边大洋的包围之中了。一个人,闷在房子里,是会寂寞的;孤寂的人,便敏感,脆弱又极致,渴望挣脱,但伤心落漠处又很会泰然独处。所以,国人找来找去,在人生前台找到了“儒”、后台找到了“道”。一个中国人,一生的三个状态,便大抵可以谓战士,绅士与隐士了。汉诗,也大抵有这三个别类,一曰“边塞诗”;一曰“忧国忧民的绅士诗”;一曰“寄情山水的隐士诗”。
我之所以说中国山水田园诗最得意,是因写这部分诗作的诗人最洒脱。
生活之中有一份洒脱的心情,便会处处发现风景。
若一个战士或绅士的内心深处,有一份去当个隐士的心态与冲动,脚步便会慢起来,日子便也会美起来。诗,写诗或赏诗,就是要我们“等等灵魂”,让我们急躁了这么多时间的中国人,舒缓下来,灵与肉结合起来,圆润一下。——神闲气定,从容洒脱,活成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人,要如此;诗,也要如此。
2012年 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