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如风前传-第九章

寿司吧大厨村田康夫也是日本人里少有的高个头，只是他比老板寺田昌夫要胖了不少，虽然年纪并不大，却留着两撇小黑胡，多少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胖归胖，村田康夫干起活来却是手脚麻利，动作干净利索，不仅如此，他还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虽然日本料理并非他所学的专业，但是他却对日本料理做过认真的深入研究，从科学的角度对日本料理的制作手法加以归纳总结，从而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作为寿司吧的领军人物，在城山太郎离开伊豆料理店后，村田康夫就成了刘风的新师傅。和城山太郎相比，村田康夫对刘风的态度明显和善了很多，但是只要是涉及到工作，他都同样的严厉和一丝不苟。

在之后的半年里，刘风跟随村田康夫系统的学习了日本料理的全套技艺。工作之余，两人也经常讨论一些其它的话题，中日两国之间曾经有过的几次战争历史不可避免地被涉及到。村田康夫对于历史的看法让刘风对日本人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在年轻一代有头脑的日本人中，同样存在着对本国的侵略行径以及当年日本国民狂热崇信天皇的行为持否定态度的人，村田康夫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经对刘风说过：“Everyone only believes in one guy and does not use their own brain to think. That is really horrible. ”（每个人都只相信一个人，而且从来不会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这太可怕了。）这话令刘风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在中国又何尝不曾有过类似的情况呢？

在村田康夫离开伊豆料理店之前，他已经和刘风成为了朋友。村田康夫拿到他的枫叶卡后，很快就辞了职，到市中心一座办公楼的food court开了一家自己的小料理店，在他离开伊豆料理店之后，仍然和刘风保持着经常性的往来。刘风每次经过市中心的时候，都会到村田康夫的店里和他闲聊两句。在战东眼里，刘风的这种认敌为友的行为是不可理解和无法接受的，他义正言辞地指出刘风已经离汉奸只差一步之遥了。刘风对此总是嗤之以鼻地回应道：“扯什么淡呢？什么叫汉奸？帮助日本人祸害中国人的那才叫汉奸。卖国求荣，刚刚从中国移民出来掉头就把中国骂的一无是处的才是汉奸。老子和日本人交朋友就是汉奸了？那些嫁给白人的中国女人又算什么？当年侵略过中国的可不只日本一个国家，八国联军里面的其他七国不都是白人吗？东洋鬼子可以恨，西洋鬼子就可以不恨，这是什么混账逻辑？”听了这话，战东冥思苦想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最后只能和稀泥地说道：“好吧，好吧！咱们求同存异，求同存异。”

Lucy在得知了刘风和城山太郎打架的事后，私下问寺田昌夫为什么没有开除刘风，寺田昌夫望着正在干活的刘风，轻声说道：“He is a good worker. He is a nice guy too. I can tell it from his eyes.”（他是好工人，他也是个好人。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Lucy依旧不解地问道：“But he is a Chinese and he beat a Japanese.” （但是他是个中国人，而且他打了一个日本人。）寺田昌夫撇了撇嘴说道：“I do not care. And we are in Canada now. You are a Chinese too. Why you do not hate Japanese?” （我不在乎。况且，我们现在是在加拿大。你也是个中国人，你为什么不恨日本人？）Lucy不假思索地说道：“Of course I hate Japanese. The Japanese army killed so many Chinese people during the world war two. ”（我当然恨日本人。日本军队在二战的时候杀了很多中国人。） 寺田昌夫的脸一红，小心翼翼地说道：“Do you hate me too?”（你也恨我吗？）Lucy想了想，说道：“No. I like you. You are a good Japanese. ”（不，我喜欢你。你是一个好日本人。）寺田昌夫像个孩子一样咧嘴笑了起来，她又忙连忙说道：“Do not think too much. It does not mean I love you but just like you. I mean……哎呀！You know what I mean, right?”（你别想多了，我不是爱你而只是喜欢你，我的意思是……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对吧？）Lucy生怕寺田昌夫误会她的意思，但是英语不够流利的她，实在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解释清楚她要表达的意思，急得脸也红了起来。她知道寺田昌夫有个特爱吃醋的老婆，虽然她曾经说过她并不怕这个老板娘，可是却也不想卷入到那种无聊的是非中去。

寺田昌夫的太太寺田文子对任何出现在她丈夫身边的女士都会抱着一种天生的敌意，料理店里曾经雇佣过几个年轻漂亮的日本女招待，但是她们都没有在这里工作超过一个月，就被寺田文子用各种借口给辞退了。寺田昌夫是一个长年习武之人，虽然已经六十开外，但是却身体健壮而又精力旺盛，而原本就年长丈夫三岁的寺田文子经过几十年的岁月磨砺，早已年老色衰，再加上日本历来就有的重男轻女的传统，寺田昌夫时不时地会干点拈花惹草的勾当。作为一个传统的日本女性，寺田文子对于丈夫的行为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就把一腔怨气发泄到丈夫身边的漂亮女性身上。

在伊豆料理店，经常会有拿着工作假日签证的日本年轻人来这里打工。这种工作假日签证是一种特殊的签证，允许签证持有人合法地在加拿大打工。很多持有工作假日签证的日本年轻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先来到加拿大，然后在雇主的帮助下申请移民，从而获得了永久居民身份。寿司吧里的另外两个日本寿司师傅也是同样的情况，但是他们也像村田康夫一样，在拿到了移民身份之后，都相继辞职，离开了伊豆料理店。就这样，在刘风来到伊豆料理店工作不到一年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成为了这家店按照顺序上位的寿司吧大厨。而寿司吧空缺的位置就由两个日本年轻人填补了进来。在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老板寺田昌夫只好站到第四人的位置帮手。只是他的手艺在刘风眼里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每当他把一根寿司卷做得歪歪扭扭的时候，刘风总会拿过去重新修整一下，这时寺田昌夫就会瓮声瓮气地说道：“It is ok.”（没事。）刘风并不理会，在他看来，端给客人的一道料理除了美味以外还要美观，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因为这是他作为大厨的职责所在，即使是老板在这方面做得不好，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加以修正。

一天中午休息时，寺田昌夫坐在大堂的一条长椅上，把刘风叫到了身边。他拉起了刘风的手，伸展开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上，就像看手相一样仔细端详起来。过了许久，他才抬头盯着刘风的眼睛说道：“I can tell from your hand and your eyes. You have a good heart.”（我能从你的手上和你的眼里看出来，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刘风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得回应道：“Really?”（真的？） 寺田昌夫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A good guy’s eyes are clear and you can see through them to his heart.”（一个好人的眼睛是清澈透明的，你能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心。）刘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Thank you.”（谢谢。） 寺田昌夫继续说道：“From now on. You are the manager of the sushi bar and kitchen. I will pay you three thousand dollars every month and you do not need to count your working hours any more. You can get fifty percent of the tips. OK？”（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寿司吧和厨房的经理了。我每个月会付你三千块钱，你不用再计算工作时间了。而且，你还可以拿到百分之五十的小费。行吗？）刘风的心里一阵激动，他咧嘴一笑，说道：“Yes OK. Thank you.”（好的，谢谢你。） 寺田昌夫微笑着用力拍了拍刘风的肩膀。

老板娘寺田文子在丈夫宣布刘风担任经理之后，夫唱妇随一般地对刘风产生了好感。她很快就把刘风当作了一个倾诉的对象，经常会在不忙的时候站到寿司吧前一边看着刘风干活一边和他聊着天。大部分时间里，她或者抱怨一下这个女招待太懒，或者嘲笑一下那个女招待打扮得太妖艳。每当这时，刘风都会静静地听着，偶尔插话附和一下她。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对男人抱怨什么的时候，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让她可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像需要一个垃圾桶可以让她倾倒垃圾一样。从小到大，刘风已经习惯了担任垃圾桶的角色，而且也能很好地胜任这个工作。显然，寺田文子对刘风的表现很满意，经常会拿一些她自己亲手制作的日本传统小点心给刘风品尝，随后，她又把招聘女招待的面试工作也交给了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