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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八）----父亲（中）
08/28/2018
（仅以此文，献给走在天堂路上的老爸）
2018年春节过后不久，咱就把回家探亲的机票买好了，等待今年回家看看日益衰弱的老父亲。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5月份回家的日子，可就在回家前一个礼拜，父亲住进了医院。
根据老妈叙说的症状，由于天气炎热，老爸的食欲不好，想到医院补充一点营养。
但看到父亲“恶病质”的体征，再看了他的检查报告，咱就知道，这次住进医院，能健康走出医院的几率几乎不存在了。
父亲三年发现了癌症并已经转移，能拖到今天，除了癌症的恶性度不高，加上他的老年痴呆不闻窗外事，对病情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延缓作用，而目前的症状，是晚期癌症的典型表现，可以肯定的是：老爸的日子正在以天为单位倒数着。
作为学医的咱，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老妈和弟妹，咱希望自己回去后，能把父亲的后事安排一下，并给他一个最后的安慰。
年迈的老妈把全部精力投入了家里和医院的奔波，弟妹的工作重心也放到了医院。
对中国目前的医疗服务，咱实在不敢恭维，照顾病人的艰巨任务，基本上由家属承担了。
医院也不是一无是处，有护工站介绍了一位干了8年的护工，当然，每个月5000元的护工费则由家属完全承担了，这部分费用不在医保范畴之类。
这位60多岁的护工，来自附近的农村，由于在临床上“见多识广”，给父亲换衣服擦身子倒也麻利，让父亲临终阶段能够干干净净地离开，虽然期间家人说她有“打盹”的时候，但24小时不间断陪在医院，咱真的感谢她，毕竟她是人，而不是机器，而且，作为靠体力吃饭的底层打工人员，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在这里，咱想为中国底层尚未丧失良心的普通百姓点赞！
到家的当天，咱就到了医院，父亲的病情确实如咱所料，连一贯挂在嘴上的大儿子都不认识了，“疲惫”地每天不愿意睁眼睛。
“老爸，你还认识我啦？”父亲总是恍惚地看着病床前的儿子，从来没认出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在连续3-4天呼唤后，终于有一天，睁开眼的老爸叫出了咱的名字，可当天晚上，他又一次“忘却”了他的儿子，期间再也没有认出自己的儿子，直到咱离开家乡回美国的那一天。
回去的日子很专一，每天陪老妈上医院，一个礼拜后，父亲的病情出现了急剧变化，经过抢救，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并征求未来病情出现反复，是否采取气管切开等“极端”手段治疗。
做通了老妈工作后，咱和医生进行了长谈，拒绝可能带来一切痛苦的治疗手段，让父亲安详地离去。为此，咱签署了10多张诸如“放弃治疗”之类的文件，甚至是“病愈出院”这样的出院单，因为，管床医生告诉咱：由于老爸的疾病属于“迟早要走”的疾病，本来他们是可以选择不接受的，为了不给考核指标“抹黑”，希望父亲去世后，用“病愈出院”来代替死亡，当然，“死亡证明肯定会开的”，医生给咱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这里，咱还得感谢中国那些看病没麻烦的“政策制定者”们！正是这群王八蛋们，想出了如何折腾了老百姓的绝招！
一辈子省吃俭用老老实实做人的父亲，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了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但这些王八蛋政策制定者定出了这样一个规定：任何住院病人，住满23天必须出院，否则，其后的治疗费用全部自理！
槽尼嘛！
由于国内还没有临终关怀服务，老爸这样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晚期癌症病人，也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定。在咱们找关系打招呼后，医院开恩，让咱们在住满一个月后，在本院按不同病种转科住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无奈，一个月后，老爸转到了另外一个科！
老妈不接受“父亲即将离去”的判断，虽然她看到老爸失去吞咽功能，大小便失控等症状日益加重，但仍然想使用“营养剂”来维持父亲的生命。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咱知道这是对社会资源的浪费和对病人的一种“残忍”，千方百计地做通了老妈的工作，让她尊重医生的处理决定。
为了能妥善安排父亲的后事，咱组织召开了一场家庭会！
家庭会议上，咱变成了“来自太空的外星人”，最后，不得不举起了白旗。
会上请来了一位单位工会专门办丧事的朋友，根据他的介绍，当地的丧事竟然要这么这么......办才不算太“寒碜”。
于是，和老爸过了一辈子的老妈立马“有了底”，咱就成了家庭会议“最不受欢迎”的人，一直在外闯荡多年“浑不拧”的咱实在气不过，问那位朋友：你办的这么多丧事，有没有见过我说的那种“简约”丧事的？
“有过，只有一例！那是公司副经理的丧事，他儿子在美国，老太婆死得早，他儿子从美国回来，就象你说的那样，追悼一下直接火化了，”朋友也实在。
这一例真是特例，没有老太婆，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浑不拧”的外星人儿子，似乎才能行得通啊！
接下来是买墓地。
现在才体会到“死人都死不起”的道理！
据传，上海的“夫妻双穴”墓地卖到了70万一个，咱家乡的墓地也不便宜，地处远郊的墓地也卖到了15万/个！如果没有子女支持，老爸老妈还真的是死不起，他俩的退休工资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存上近2年，但老妈说了，“那是我和你爸未来的家”，再贵也得买！
唉，做人难，做儿女也难！
临近休假结束，老爸状况急剧恶化，弟妹商量，看咱是否能向单位请假，延长几天，或许可以赶上办丧事。
咱家领导和咱一起，向各自单位进行了延假，并改签了机票，其中国航改签机票所带来的麻烦，咱在这里就咽下肚里去鸟。
回美国的日子还是来临了，临走前的那天早晨，咱来到老爸的病床前，握着老爸干枯的手道：“老爸，你看看我是谁？我今天下午就要回美国了，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回来再来看你啊！”
突然，一直闭着眼睛的老爸睁开了眼睛，嘴角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是XX（咱的小名），你怎么走啊？”说完，又一次昏睡过去。
夫人和咱的眼里，一下被眼泪充盈了。
老妈一旁也在擦泪：“你爸爸舍不得你们走啊！”
老爸，我也舍不得你走！
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成了老妈生活的唯一内容
家里买了一大堆纸尿裤
手臂的静脉已经很难扎进去了，后来安置了深静脉留置管
这双手一直劳碌着，老爸太累了，该休息了
从抢救的这一天开始，病情突转直下，病危通知单就没有断过
全身都是输液管
老妈不愿意相信厮守几十年的老爸要先走一步
咱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合影，让弟妹们和老爸在一起
骨灰盒贵得吓死人，这是最便宜的两款，大家猜猜多少钱一个
墓地环境很好，价格更高
每次见到老爸，咱都要问他：老爸，我是谁？只有在回美国的那天上午，疲惫的老爸才愿意搭理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