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斤全国粮票(忆童年)

作者:平凡往事  于 2012-5-18 00:42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前尘往事|已有45评论

一早我从钢琴上拿起一张字条,就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

"攥紧点噢,别把你的宝贝弄丢了。" 老婆的玩笑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别担心,我还得留着它封你嘴呢。" 我毫不示弱的回了她一句,这时我已经站在马路上了。


我一边往公司的方向走,一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字条。呵呵,我突然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而由来却是我儿时的一段经历。


记得就在母亲被迫下放前的一个星期天(父亲已被关进牛棚),那年我上小学三年级。由于是周日,我们兄妹都赖在床上不肯起床。早起的母亲进来说:

"该起床,你们早上想吃什么?"

我立即蒙起头抢先喊道:


"油条,豆浆。"


母亲似乎犹豫了片刻才说:


"好吧,我们就吃油条豆浆。" 听得出母亲的话很勉强。


"真的吗?" 我半信半疑地露出脸问。

 

其实我根本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就是说出一个心中的愿望,更没有想过会真能如愿以偿。我们那代人从小就过贯了简单的日子,愿望往往就像烟民手指上飘过的一缕清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时我们对生活的全部要求,也仅仅是能吃饱,穿暖。


"就吃油条,豆浆!" 这次母亲的语气很坚定。


我一古脑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自报奋勇的跑到母亲面前说:


"我去买油条。"

"好,你等着。"

母亲说完转身进了她和父亲的房间,我悄悄跟在她的身后。母亲从一张上着锁的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红本,在本皮中拿出一张面值拾斤的全国粮票,迟疑了一下才递到我的手里,神情严肃地嘱咐我说:


 "这是十斤全国粮票,千万别弄丢了。"


"不能,我在,阵地在!"


我学着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的样子给母亲敬了军礼。一本正经地接过十斤全国粮票,装出一付大人的模样。

这次我没有向往常那样把粮票放在裤兜里,而是牢牢地攥在手心中,我想如此一来就万无一失了。母亲又从厨房里拿了个装豆浆用的小铁锅,在水龙头下冲了冲,递给我时又不放心的叮嘱我一句:


"记住,路上别贪玩,快去快回。"

"好。"我像接到一项光荣任务的小战士,神气活现地一手握着粮票,一手拿着铁锅跑了出家门。

从我们大院到早市要经过一个公园,一路上有许多晨练的人们在河沿旁溜弯。有些人手里拎着鸟笼子,神气十足的和经过身旁的人打着招呼。在河的对岸还有几看不清面孔的爷在哪里吊嗓子,咿咿呀呀地吼个不停。这是我第一次去早市,热闹非凡的市井风情一下就迷住了玩心吞象的我。我开始溜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嘴里还跟着对岸吊嗓子的唱腔哼哼呀呀的。无意中碰到一个端着早点,步履维艰的老人身上。
"这是谁家的毛小子? 走路也不看着点。"
"哼!" 我调皮地冲那人扮了个鬼脸,然后一边跑一边挑衅地嚷嚷到:

"有本事你追我啊。。。"

跑着跑着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于是下意识地看看手中的粮票,还在。我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把买油条的粮票给弄丢了。


当我气喘吁吁的赶到市场上时,哪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我耐着性子排在买油条的队伍里,约摸半个小时左右,好不容易轮到我。但就在交钱时我突然发现手心里除了握着把汗外,哪里还有什么粮票。我不甘心的翻遍了上上下下所有的口袋,就是不见那张十斤的全国粮票。我在别人异样的目光中沮丧地离开排了半天的队,手依然在身上到处摸索。我立即按原路返回,一路上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希望能找回我的十斤全国粮票。但是。。。。。


回到家,我把铁锅悄悄地放在厨房里,拿起一把条扫闷头扫起地来。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的扫,仿佛只有如此才能赎回我的罪。


母亲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我,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并没有责怪我,而是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母亲就喊我们兄妹几个过来吃饭,饭桌上是几张刚烙好的稀面饼,四碗糊糊粥和两碟咸菜。


"油条呢? 今天不是吃油条吗?" 哥哥问。


"今天吃烙饼,我还在面里打了两个鸡蛋,这可是你们平时最爱吃的啊!" 母亲接话说。

"我想吃油条。" 哥哥坚持说。
"我也想吃油条。" 妹妹也不甘示弱。
"吃饼!" 看到母亲有些光火,他们才住了声。


我从心里感激母亲,依然闷头扫地,但总觉得身后有人在看我。

"别扫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母亲在叫我,声音和平时一样平静。

我放下扫把,小心翼翼地坐到桌子上,头就差没有埋进饭碗里。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从一个做事马马虎虎,丢三落四的人,变成一个比较严谨的人了。可母亲为什么没有责怪我? 十斤全国粮票按现值估算最少也是一千元人民币的价值,这在当年可以是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啊!当时我并不能理解一个丈夫被关进牛棚,自己也将背井离乡,而且又不得不抛下三个还不懂事的孩子去农村下放的母亲的心情。只感到心里很温暖,更不知道已经失去父爱的我们,在几天以后也将失去母爱,文革真是一场浩劫!


说句实话,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粮票明明就攥在我的手心里,怎么不翼而飞了呢?

--------------------------------------------------------------------------------------------------------------------------------------------------------------------
 
我的童年
 
 
当我开始懂事时,英雄的情结就在我的灵魂上系了个死扣,一直到现在也解不开。

------题记




(一) 英雄


----------我最初的梦就是在同龄孩子们中做他们的王。

我有三个旋,按老话说,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生活验证了这一点,早在上幼儿园时,我就已然成为一个用拳头说话的小霸王。

那时,一道墙,一杆枪就把我们部队子弟和社会上的孩子们分割成两个世界上的人。除了上学,我们大院里的孩子们就生活在那道用高墙铁网围成的世界里,像温室中的花朵在一个和外界几乎绝缘的环境中慢慢成长。正因为如此走向社会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些水土不服,似患有一种社会不适应症。讲得好听一点是太单纯,其实就是不成熟。但当年在我们孩子眼里这个世界大的像天,它承载着我们成长过程中的全部欢乐与痛苦。

那道墙里面的人都自然而然的有一种优越感,而那个持枪站在大门口的叔叔,就是横在我们这些穿着肥大军装孩子们心里面的界碑,也是我们骄傲和虚荣的由来。我们可以自由出入那道戒备森严的门坎,选择一种隔绝,封闭式的,却又是我们喜欢的一种生活方式。这对大多数同龄孩子们来说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他们不能像我们一样享受这红墙里面的丰富,而只能靠想象走近我们的生活。我们有军装穿,有军帽戴,在那个年代这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事情,我们吃的多是细粮,食油也相对充足(地方上却每人每月限量三量油),还享有许多特供品。我们有自己的伊甸园,如灯光球场,游泳池,乒乓球室和茂密的树林可以尽情享用。

即便如此,玩的东西也几乎都是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自力更生的结果。如制作鸟笼,我们先找来电线,用火把外面那层胶皮烧化,趁热用手把它除去,再一步一步做成上下两层的笼子。然后下层放雌鸟,用来招引那些执谜,痴情,且不知死活的雄鸟,挂在高高的树上,再找个阴凉的地方守株待兔。

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趁天黑去木匠房偷电线,不料弄出的声响太大,被门卫发现了,叫来警卫班,如临大敌一样,对我们藏匿的地方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还有人冲天放了枪。最后把我们几个还没有枪高,紧紧扒在地上,吓得要死的孩子们,像对待俘虏一样押解到门卫室里,反绑着手靠墙站在那里不停的审问。有个孩子当时就吓的哭了起来,而一心想当英雄的我,横下一条心,虽然被打了几个耳掴,重重的踢了几脚,楞是没有吱一声。最后他们在弄清我们的身分以后,关到天亮就放了。

第二天晚上,我再次独自一人去了哪儿,并把一卷废电线牢牢的握在手里。



-----自古磨难多成才 ,经历使人像被灌溉过的植物一样,丰富,饱满!




文革时,大人们都被莫名其妙地分成左中右,革命派,中间派和反革命派,并且斗的你死我活。而小孩子们也根据父辈们的立场,分成几派。在当时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大环境下,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孩子,自然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牺牲品。当然所谓革命派的孩子人数总是最多,势力也最大。他们和他们的老子一样对我们握有生杀给予的大权,并会跟据各自的需要和喜好决定我们的命运。他们有时也会在我们这些‘坏份子’们的孩子中,挑选出一些人做他们的附庸,用以孤立和打击在他们眼里那些属于冥顽不灵的人。要想做一个跟屁虫很容易,只要顺从一点,并表明和他们的父辈们划清界限就行。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想当英雄。从骨子里就不甘人下,更别说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去反对自己的父亲了。


由于桀傲不驯的个性,我常常成为他们的放失之的,他们经常会几十个人在一起,堵在我上学必经的胡同里。每次当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握着拳头的手都能攥出水来,可见我当时有多么的紧张。这伙曾经是我最熟悉,最要好的朋友和玩伴,此刻却因父辈的原因和阶级划分的结果,经纬分明的和我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先是在背后一声接一声起哄似的辱骂父亲和我。由于恐慌,通常这时我都会装聋作哑不予理睬,而觉得十分没趣的他们,接下来就会像狼群一样扑向我。每每此时,我都会突然变成一只凶猛的老虎,拼死抵抗。我常常一个人坚持打退十几二十个孩子们的轮番攻击,直到看到他们像潮水般退去的疯狂在胡同的拐弯处遁形,我才会收拾起激昂的斗志。这种恶梦般的遭遇战几乎每天地要重复一次,而在每次和他们进行的‘殊死搏斗’中我却从没有叫过一声,而且事后总是默默用袖子擦掉嘴角的鲜血,捡起地上的书包,示威般的拍掉上面的尘土,然后昂着头继续前行。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心里竟没有一丝恐惧,连悲愤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感觉中自己就是个英雄。

多年以后,当我跟随平反后的父亲回到故乡时,一个发小就不无感慨的对我说:"当时你真够厉害的,我们那么多人一起上都不是你的对手。不满你说,我绑在书包带上的铝缸子都打扁了,害得我回家后被我妈骂了许多次。"对此,我从来都表示忘记了那些往事。我也有过报复的冲动,尤其是对那些曾经殴打过我的大人们,因为现在我已经强到一拳就能把他们打倒的地步。而且对以往噩梦一样的生活始终都心有余悸。一场文革,本来是大人们之间的一场游戏,却让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一起承受,那些人世间最没有人性的屈辱和压力。大人们是世界观形成以后经历的厄运,而我只是不黯世事的孩子,对社会一无所知,更没有任何阶级立场,为什么也要遭受那么多苦难呢?!

万幸的是,自古磨难多成才。经历了这场文革的浩劫后,使我不服输的个性升华为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而且受益一生。环顾当时大院里几十个应届毕业生中,只有我一人考上了的大学。并且数学得分在全省还是前十名。既便是今天,我也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这使我深深的体会到[将相本无种]这句古话的涵意,也让我对英雄的认识更进了一步。


----------苦难像一块磨刀石,让男孩脱去身上的稚嫩,懂得责任,成为男人。



70年代初,父亲被关进了牛棚。我们从不敢问,也没有人可以问。不久,母亲也被下放了,我们三个孩子突然变成了有父母的"孤儿"。不满七岁的我,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哥哥大我四岁多,但从不管我。妹妹小我一岁,还在幼儿园里住长托。

那个让我梦开始的深宫大院已不再是我无忧无虑的天堂,而转眼间却成为我每天梦魔的地狱。我不但再也吃不到平时最爱吃的红烧鱼了,有时甚至接连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但不管日子有多苦,我都会坚持每天洗一件衣服,那样仿佛就能感觉到母亲的存在。因为母亲临走时,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洗衣服。平时贪玩的我,那一天却学的非常用心。在那些活过今天没明天的日子里,我最想念的就是母亲,但我从不和哥哥讲,也不对任何人说。因为思念母亲是我唯一的财产,也是我活下去的精神寄托。好强的我从此变得过且过,能忍让的时候就决不还手,我也不再找喳和人打架了。既便如此,我却经常无缘无故的挨打。当我被迫还手后,他们的家长就会找上门来将我暴打一顿,而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每次他们都会用非常恶毒的言辞谩骂我的父母。我可以忍受肉体上的痛苦,但精神上的折磨让我痛不欲生。面对这一切,我几次想以死抗争。但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因为我当时的力量还没有让我呈英雄的本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喜欢的地方,躲起来自己消化痛苦。

终于有一天母亲从下放的农村回来了,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件天大的喜讯。我们可以去父亲劳改的农场 (五七干校)团聚。从此我们又能吃饱饭,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有人疼有人爱了。记得那些日子,我就像过年一样开心。一边帮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一边尽情享受着阳光一样温暖博大的母爱。

父亲所在的农场座落在深山老林之中,那里除了林场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外,就是刚刚在政治上解放但还要接受劳动改造的老兵们。尽管都是劳动改造,但和接受政审时,那种对待敌人的方式具有本质上的不同。从某种意上讲,他们已经是被解放了的新人。在那里没有上下等级关系,没有管教和被管教的关系,只有同志和兄弟间的友情。人们相互尊重,团结友爱,像一个不分彼此的大家庭。他们用曾经拿枪的手搭起了一座座干打垒的小屋。他们开山放木,耕种狩猎,过着一种几近原始又远离世俗的田园生活。

我们和另外两家一起从省城出发,先乘火车,再改乘每节车厢只一个小窗户(还打不开) ,没有饮水设备和卫生间的闷罐车,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我们的新家。当我再一次看到父亲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父亲看上去老了许多,但精神很好,而且和我们三个孩子之间还多了一份亲和力。那时,全家挤在一个坑上睡觉,但我觉得很幸福。我们血脉相联的一家人,又终于可以朝夕与共了。有父母在身旁的日子多好啊!我常常一个人这样发呆地想。我还经常会趁哥哥不注意时,把一块石头放在他身傍,等他被胳的大叫时,我总是蒙上头在被窝里偷偷的坏笑。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与人平等的世界里,并很快就还原了本性。像一个关了许久后又放生到自由天地里的小动物,开始在熟悉和不熟悉的世界里,再一次扮演起自己所谓的英雄角色。记得刚到干校时,父亲给我讲了两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其中一个就是有关红星林场张书记的。有一天,张书记和另一个林场工人进山采山货。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只剩下小半截的断树旁,张书记指着那截断树对身边的那个人说,听他父亲讲,那里曾是一个黑瞎子的窝。但过了这么多年,不知现在还有没有黑瞎子了,你先站着别动,我过去看看。说着他手提着一根木棒,慢慢的向那个断树走了过去,这时突然一只硕大的黑熊猛地从那截断树中串了出来,张书记一边让那个人快跑,一边勇敢的举起木棒向黑熊打去。但还没等木棒落下,就被黑熊一巴掌把木棒打飞了,紧接着又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然后用两只熊掌像玩皮球似来回扒拉着他,最后干脆坐在他身上不停的用屁股蹭了起来。直到他停止反抗,昏死过去。第二天一早,当父亲和他们那帮老兵们接到报信赶来时,看到昏死过去张书记躺在公路上,这是一条多么坚强的汉子,他在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后,竟能拖着满身的重伤,凭借求生的本能和钢铁般的意志,爬行了五里多路。他的脸上身上到处是血迹,一只眼睛早已不知了去向,而另一只连着神经和血一起沾在左腮上。父亲他们把他抬回去,经过全力抢救。终于把他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而且还奇迹般的把他剩下的左眼放了回去,并保住了他一些视力。


每次大人们带着狗群出去打猎时,无论遇到多么凶猛的野兽,第一个带头冲上前去的永远都是最小的那只狗。有一次他们围着一个黑熊僵持在那里。狗群把黑熊围在中间,这时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狂叫着,第一个带头冲上前去,在被黑熊一掌打倒后,又爬起来继续不要命的用它的小嘴撕咬着黑熊,这时其它的大狗们才跟着上去。最后当父亲他们用枪打死了那只黑熊时才发现,那只小狗的肚子上被黑熊的抓子撕开了一个很长的口子,肠子也漏了出来,最后缝了二十多针才保住了性命。我特意让父亲带我去看了那只已经长成了大狗的英雄。从那以后我一有空,就会带上些吃的东西去看望那只在我的心里诗史般的狗英雄。有时一心想当英雄的我,甚至幻想我就是当年那只无所畏惧的小狗。


每当秋天来临,我都会跟着大人们进山打猎,采摘各式各样的山货,如磨菇,野核桃,山丁子,大红骨娘等。说到蘑菇我就不得不多说几句,有一种生长在树上磨菇叫猴头,非常珍贵。我眼尖,不管它长在什么角落里,都能被我发现。由于我的发现,大人们才能把它们一个一个从树上摘下来,像战利品似的装满背篓,看到叔叔们赞许和满足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已然就是个英雄。当大人们打到一种比马大一些叫孢子的动物时,我总会第一个冲过去,站在还在血水里苟延残喘的孢子身旁,夸张的张牙舞爪,仿佛它是我的战利品。有时我和大人们一起光着身子跳到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游泳,抓喇牯,摸嘎勒。然后就地检些树枝堆在一起点上火,不一会儿那些鲜活的野味就都成了我们胃里的冤鬼,尤其是喇牯被火一烤就像刚出炉的铁条一样漂亮极了。因为有市体校培训的底子,我会用各种泳姿向大人们证明,我,一个不到十岁孩子在游泳方面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强。

有一次,我跟夏叔叔和哥哥去深山里采磨姑,我蹦蹦跳跳的紧跟在背着冲锋枪的夏叔叔后面,感觉那支枪是背在自己肩上。那天我们采了许多山货,肩上的背篓满得像盖了个大大的帽子。在我们准备满载而归的路上,夏叔叔给我们哥俩讲了一件事情,他说如果发现地上的梨没有把,千万不要检起来吃。我问为什么,他说那是黑瞎子吃完拉出来的屎。外形虽然相似,但里面的水份却都被吸收掉了。我半信半疑,一心想找出一只来求证真伪,却在不知不觉中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正当我全神贯注地寻找我自己的答案时,突然发现树丛中有两只狼正一前一后悄悄地向我走来。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我稍微缓过点神来,就握着廉刀一步一步地向后面退去。就在这时,有一只手用力的把我拉向他的身后,并用颤抖的童声高喊:"夏叔叔,这里有狼。"这个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在我的生活里若有若无的哥哥,在生死关头,用他也只有十二岁的勇敢,替我挡住了通向死亡的路。我顿时被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激励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廉刀虚张声势的大声吼叫:"来呀,来呀。"两只狼停了下来,用幽灵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俩。这时身后传来了夏叔叔喊声:"孩子们,不用怕,叔叔来了。"我回头一看,双手端着枪的夏叔叔正一边呼喊着,一边向我俩站的地方飞一样的冲过来,并用他铁塔似的身子横在我们前面。两只狼恢溜溜的消失在密林之中,我一下瘫软在地上,看着哥哥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我真想上去拥抱他。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和他之间始终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在我的心里,他不是我的哥哥,要是的话,也只是一个微弱的影子。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像今天一样替我遮挡过任何凶险,给过我些微的慰藉,既便是在我对生活绝望的时候。在我的意识中,我的骨头从来都比他的硬。相反小我一岁的妹妹,在我的精心呵护下从来就没有被人欺负过。以至于她结婚不久和她丈夫的争吵中,还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你要是敢再欺负我,我就让我二哥揍你。"

事后我才只道,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所以让哥哥先来找我,但谁也没有想到我会遇到狼。


那时,因为没有师资,临时从老兵家属中拼凑了一个只有两个教师的小学。五个年级分成五排,在同一个干打垒的小屋中上课。老师每讲完一个年级的课,就让这个年纪的学生开始自习。老师再接着给下一个年级上课。循环往复同样过程,直到五个年级的学生都轮到一次为止,到此一天的课就算结束了。

从我们驻地到学校,要经过一条小河和一片树林。因为经常有黑瞎子(一种黑熊)和野狼出没,所以我们都就近结伴而行。我们这组有五个孩子,四个是女的,其中包括我妹妹。其中只有我一个男孩,因此我自而然的成了这只队伍中的灵魂。每当我们要淌过那条小河时,我就一个接个的把她们背过去。而每次都是最后才背自己的妹妹,为此她不知哭过多少次。当我们要经过那片树林时,我每次都走在最前面。两眼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动静,一手紧握着廉刀,另一只手牵着紧跟我后面的人,而后面的人再手拉着紧跟其后的人。当我们害怕时,就一起大声唱着那首[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的歌来为自己壮胆。实际上我们当时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像歌里唱的那样,经过那么多的磨难,终于在我们稚嫩的心里又有了一个像解放区一样蓝蓝的天。

我们就这样从夏天走到秋天,再从秋天走到冬天,在四季交替中慢慢的成长。直到今天还有个我曾背过的女孩,碰着熟人的时候还会讲起那段岁月,夸我如何仗义,和如何背她过河的往事。。。。


在我们慢慢长高的时候,父辈们也一个个彻底平反了,我又都回到了原来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城市。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在那个远离俗世,神秘莫测又到处是故事的深山老林中渡过的充实,平和又快乐的日子,在那里我学到了许多许多书本上永远都无法学到的东西。

悲欢缘由皆荒唐,
少年有梦付春风。
忍看客身浮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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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45 个评论)

1 回复 ahsungzee 2012-5-18 00:48
非常感动人的好故事!非常感动人的好妈妈!不过十斤全国粮票能让你改变一点性格习性还是物有所值的!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0:49
ahsungzee: 非常感动人的好故事!非常感动人的好妈妈!不过十斤全国粮票能让你改变一点性格习性还是物有所值的!
你能这样感慨,我没有白写。
2 回复 真爱华 2012-5-18 01:26
现在国内外的年轻人对此毫无概念。人是健忘的。
1 回复 leahzhang 2012-5-18 01:52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2:10
真爱华: 现在国内外的年轻人对此毫无概念。人是健忘的。
不同年代的人,有不同的记忆,这就是历史感。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2:11
leahzhang:   
  
1 回复 真爱华 2012-5-18 02:26
平凡往事: 不同年代的人,有不同的记忆,这就是历史感。
对。
回复 leahzhang 2012-5-18 02:43
BTW, what kind car you phurchase recently?
2 回复 总裁判 2012-5-18 03:50
你的网名假使叫全国粮票,倒是蛮有趣的。很值得讲述的故事,鲜花!
1 回复 布衣人 2012-5-18 05:16
母爱,最偉大。
回复 amassadinho 2012-5-18 06:14
我怎么记得看过这篇文章?是不是谁剽窃你的啦?
1 回复 隔岸观火 2012-5-18 06:21
你母亲真不错,这样的过失要是落在我头上,我妈会把我打死的。

不过,我在QQ群里看到一个人写的回忆录,说那时候一副大饼油条是5份,如果是油条的话,就是1分半一根,买一根就得是两分,所以,一般人家都买双数,也就是3分钱两根。没听说要粮票。
1 回复 活水涌泉 2012-5-18 06:25
你妈真好,没责备你~~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39
活水涌泉: 你妈真好,没责备你~~
就是打我也不疼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40
隔岸观火: 你母亲真不错,这样的过失要是落在我头上,我妈会把我打死的。

不过,我在QQ群里看到一个人写的回忆录,说那时候一副大饼油条是5份,如果是油条的话,就是1分半 ...
当年全国粮票可管用了,还可以换布,粮油和水壶呢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41
amassadinho: 我怎么记得看过这篇文章?是不是谁剽窃你的啦?
这次参加征文用的,我改了许多。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41
布衣人: 母爱,最偉大。
可怜天下父母心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41
总裁判: 你的网名假使叫全国粮票,倒是蛮有趣的。很值得讲述的故事,鲜花!
谢谢
1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42
leahzhang: BTW, what kind car you phurchase recently?
那不是我的菜
回复 平凡往事 2012-5-18 06:42
真爱华: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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