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宽恕
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房东老头是个脾气倔强又古怪的人,大概80多岁,也没有人愿意打听。房东老太婆却是很和蔼的一个人,但老太婆有自己的房间,不让老头进去。他们是有钱人,有自己的山,船,和一些不动产。可是,却不快乐,尤其是老头子。
晚上,经常可以看到房东老头跑到楼顶,吹笛子,很忧伤很忧伤的曲子。而且,纵然有万贯家财,他们夫妇住的房子看起来好破好破,是他们拥有的房子里最破的一个。房东老头有一个随从跟着他,成天社长社长地叫个不停,很惧怕他。可是当房东夫妇与我见面,并知道我的家乡的时候,吝啬又古怪的房东老头一言也不发,任我压低了房租。房东老头好像很少和我讲话,但是无论房子有任何问题,他的跟班第一时间就帮我解决。房东老太婆经常煮好吃的給我,日本的正月还给长岁钱。我经常去和寂寞的老太婆聊天,她透露老头子战争时到过中国,变得有点古怪。直到有一天,我与和蔼的房东欧巴桑喝茶的时候,房东怪老头回来了,好像喝多了,看到我说了一句让我后背发冷,同时肾上腺素分泌增加的话,“姑娘来来”,用中文。我的第一反应是---刀在哪?和蔼的老太婆也傻了,她很大声地喊了一句我听不懂的日语,老头也反应过来了,跌跌撞撞地滚了。不难想象,曾经发生在这个日本老头身上的事,“姑娘来来”是他唯一会讲的一句汉语。
从那天开始,怪老头再没去楼顶吹笛子,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执意搬走,老太婆泪眼婆娑地请我留下。她断断续续地挤出了怪老头的一点故事。战后从中国回到日本,怪老头一直活在罪恶感中,有时喝多了就会乱讲,又是谢罪什么的。毕竟不是东京那样的大城市,遇到从我的家乡来的中国人不多,我的到来,刺痛着他的神经,但同时又给了他赎罪的一线希望。怪老头酒后弄巧成拙,如果惹我搬走,他便不堪承受这最后的重压。小时候看的抗日片映在脑海里,可是,当面对生活在痛苦中的活生生可怜的老太婆时,我踌躇了。后来,我搬到了他们的另一个不动产。
再次见到怪老头时,他变得更老,更邋遢了。怪老头是懦弱的,他在战争中只会服从,不敢反抗。现在,他不敢面对我,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战争的话题太沉重,我没有资格去宽恕他的过去,可是我可以原谅他的唐突。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曾经的热血青年竟然对他有一丝怜悯。“早安!社长先生”当我的问候脱口而出时,我看到了一滴混浊的老泪掉在地上。
在日本,很多右翼分子是狂热的年轻人,真正经历过战争的日本老人,很多都在罪恶感的监牢度过余生。在中国,当年善良的中国百姓养大了多少日本孤儿!在网上呼喊“东京大屠杀”的往往是没经过战争的青年。见证了战争的罪恶的人,更会珍惜人性的光辉。爱,比恨更有力;宽恕,比复仇更伟大。在这华夏儿女共庆祖国甲子华诞,为祖国而自豪的时候,我们能否理性而自信地完成中华民族的复兴,不作“愤青”,而作“奋青”,让华人站在物质与道德的高峰面对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