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长（84）一周前后
穆勒检察官办公室于本月18号星期五通过发言人发了一个简短的声明，说BuzzFeed前一天所发的一篇报道中，有关检察官办公室已经获得的“川普指使考哼就‘莫斯科川普大厦计划’一事向国会撒谎”的讯息“不准确”。这事吵了不到一天，就有川普的现任私人律师朱利安尼跟着于周末在数家主要媒体上说，总统在莫斯科建川普大厦的计划“一直在与俄方商谈，进行到川普当选总统后才停了下来”。朱利安尼的话一出口，穆勒的声明便被朱利安尼爆出的新闻淹没了，没想到川普的律师主动出来承认了总统一直否认的事，并且还说他是从总统那里得来的消息。一天之后朱利安尼再次改口，说自己的说法“来自总统”是“假设”，媒体没有听懂他的话。朱利安尼一转身又对记者承认说，他朱利安尼就是在为总统说谎，不怕死后人们在他的墓碑上记上一笔。白宫传出消息说，上自总统，下至总统幕僚，没有不对“朱利安尼旋风”感到头痛的，还说有幕僚建议总统让朱利安尼去坐冷板凳。果然，这个周末朱利安尼的影子都没见。
不过上周五（1月25号），穆勒一大清早就发起了一项指控，对象名叫罗杰-斯通（Roger Stone）。罪名是作伪证、隐瞒证据、胁迫证人等共7项。早在前一天（星期四，1月24号），长期守候在华盛顿地区联邦法院外面的记者就发现穆勒的大陪审团成员们进进出出，于是猜测穆勒又要发出指控。罗杰-斯通受到穆勒调查的消息早已通过其他的受到过穆勒问询的证人们传出，甚至就在同一周，四个受到过调查的证人还齐聚电视台，接受采访，向媒体讲述他们接受穆勒调查的一些可以透露的内容（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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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证人异口同声地说，穆勒调查的主要对象之一就是斯通先生。他们还都承认，没有斯通的搅和，他们都不会如此深地卷入俄国门调查。由此可见罗杰-斯通早已是媒体注意的对象。CNN的记者于是到斯通在佛罗里达州的住宅外通夜守候，果然在次日清晨扑捉到重大新闻：FBI出动29人分乘17辆警车于早晨6点敲开斯通家门，不仅搜查了斯通居所，带走大批文件，还将斯通本人逮捕。斯通在其他地方的居所也都受到了抽查。穆勒的调查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不仅从法院申请获得抽查许可，还将嫌犯逮捕，可见此一举动在穆勒眼里的分量。下面笔者根据自己的理解来介绍一下这事的发展以及它在俄国门调查中的重要性。
一、俄国门调查的四大内容
穆勒的俄国门调查虽然其授权范围是“跟着犯罪线索走，该到哪到哪”，但就“俄国人的干扰活动有哪些以及美国人是否有人与其密谋”这两大问题来说，穆勒的调查有四项内容：
1、 俄国人如何通过大众媒介打入美国社会进行有针对性的宣传鼓动，挑起政治冲突。
2、 俄国人如何打劫特定的网站和邮箱，又如何将打劫来的内容通过“维基解密”来公布。
3、 美国人中是否与上述俄国人的活动有密谋配合，又是如何进行的。
4、 美国人中是否有人与俄国人还在大选问题上有金钱来往。
整个俄国门调查，真正会威胁到美国公民，形成对于美国公民的犯罪指控的是后面两项。现在人们所知道的是，在俄国门调查之初，也就是科米任FBI局长时所主持的早期调查，主要是集中于第1、2两项，属于“反情报调查”，牵涉到的对美国人的调查也是其中一部分。例如上面照片最左边的卡特-派吉（Carter Page）先生就是因为早已与俄国人有通过合法途径的频繁联系而受到FBI的秘密监视。至于川普竞选阵营是否有问题，那时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密谋”，因为美国的政治竞选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所以检方的调查只是针对特定的个人。
川普开始竞选后，没有几个人把他当回事，真正把他当回事的几个人中间包括刚被穆勒指控的罗杰-斯通先生，他不仅与川普有长达40年的交往，而且几乎是仅有的政治操盘手中一直在鼓动川普竞选总统的人。俄国人利用大众媒介搅和美国大选早已有之，那时不可能有川普阵营与俄国人的密谋合作。川普的竞选起初是自己出钱，小打小闹，靠的是成为社会新闻博媒体眼球来运作，得到了媒体最多的免费宣传。川普的出格言论尽管也逐渐引起社会瞩目，但他的竞选的起死回生的转折点是2016年3月28号，那天川普启用自荐愿意为川普免费操盘竞选的曼勒福特主持竞选。
曼勒福特与罗杰-斯通是老友，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就因为组织“青年共和党人”相聚，后来一同参加并分别主持里根在美国东西两边的总统竞选而成为精于政治运作的新星。后来曼勒福特在创建和发展政治游说方面发了财，并从为共和党一党游说发展成为两党都进行游说；又从为国内客户游说发展到为外国人游说。而斯通则在“政治耙粪”（Opposition Research）方面大展宏图，成为重要的政治竞选操盘手，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精通于玩弄“合法的肮脏手段”来对付敌手，斯通也在这个过程中发了财。斯通的崇拜对象是被弹劾下台的前任总统尼克松，对于尼克松的政治权术有自己的研究。斯通认为政治就是肮脏的，任何合法的肮脏政治手段因此都是无可指责的。曼勒福特与斯通因此都把操弄政治看作赚钱的途径，他们并不看重特定的政治信仰。
下图：左图，曼勒福特（左）与斯通，1985年；右图，斯通（左图右）向记者显示背上的尼克松头像纹身（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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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勒福特与斯通分手后各自谋发展，多年后再次相聚共事是参与川普的竞选。不过此时两人的境地完全不同。
川普宣布竞选总统后，斯通是川普的顾问，他一直在华盛顿的政治圈里混，寻找赚钱的机会。他能言善辩，喜欢出镜。曼勒福特则是通过发展自己的政治游说逐渐与外国政要建立联系，进行暗地里的活动。苏东阵营垮台后，他通过为乌克兰的政要游说逐渐成为乌克兰新独裁者的政治顾问，赚得盆满钵盘。后来乌克兰发生了颜色革命，曼勒福特的财源断了，逐渐陷入经济困境，回到美国另寻发展。川普竞选阵营的出现以及川普对普京的赞扬和他提出的彻底改善美俄关系的政策，触动了正在寻找机会的曼勒福特。他于是给川普写信自荐为川普不收费工作，加上和斯通的关系，于是在2016年的3月底加入川普竞选阵营，并成为竞选主管，为川普打败16个共和党对手，赢得共和党提名立下了汗马功劳。曼勒福特因为被媒体爆出与乌克兰人以及俄国人的紧密政商联系而在川普获得提名后被迫离开川普竞选阵营。
俄国门调查传出后，川普说他和他的竞选阵营与俄国人“根本没有联系，根本不存在合谋”，川普说这话开始时恐怕的确反映了他的认识：他在参加竞选后根本没有与俄国人就大选合谋过。不过，随着像曼勒福特和斯通这样的人物的参与，随着俄国人不断加深的搅局活动，随着维基解密的不断泄密，随着川普亲眼看到的维基解密泄出的民主党文件所产生的对于对手的打击，川普阵营与俄国人的联系便不断开始增加。最为著名的一次便是小川普、川普女媳、曼勒福特三人一起参加的与俄国人的秘密会议。紧接着的便是川普在竞选大会上公开呼吁俄国人公布手上可能掌握的希拉里的邮件。从前面列举的俄国门调查的四大内容来说，川普及其竞选阵营当时进行的这些活动，尽管未必是事先有的密谋，无疑都会发展为后来才有的俄国门调查的疑点。
在那动荡的政治疯狂期间，有两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情：第一，美国的情报部门究竟都收集到那些东西；第二，普京那边究竟都有哪些策划。在美国这方面，有七大情报部门一致同意“俄国人有计划地干扰美国大选，打击希拉里，助川普当选”的结论。川普当选后新任的情报部门首脑也同意并坚持这一说法，看过这方面的情报通报的国会议员们也认同这一说法，说明美国情报部门掌握了大量的事实。而在俄国那面，不仅不存在如同美国社会这样的公开争论，一切都捂在铁桶里，普京究竟有什么计划，恐怕除了他自己，只有美国情报部门知道。
上述美国情报部门的结论，只是他们对于一个所收集到的事实做出的分析和结论。但是，因为它含有“毁希拉里、助川普”的内容，于是这个原本是一项俄国对美国的攻击的情报分析就变成了美国内部的政治争论。川普害怕他的胜利被蒙上阴影而极力否认自己一面与俄国人有任何合作，反川普一派希望能够发现俄国人与川普密谋的证据来弹劾川普。而解决这个难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发现事实真相。可是这一发现是一个政治诉求，它与检方和情报部门要发现的真相有着不同的目的，后者是一个国家安全问题，非做不可，只能以事实为依据；前者是为了解决一项政治分歧，它的调查结果也就在不同的政治派别眼里有着完全不同的认可。
二、穆勒的指控
如今我们知道是事实是：美国的情报部门和检查机构早已开始收集和调查俄国人的活动，也一直在监视少数美国公民，但是直到川普开革前FBI局长科米之前，所有的调查都没有涉及到川普，尽管情治官员对于川普在关于普京和对俄政策上言行感到难以理解。川普开革科米后，穆勒特别检察官的设立是一个无可避免的选择。
因为存在着前一节所述之政治分歧，穆勒上任之初，他就成了两个政治派别的希望，尽管穆勒的调查的目的首先是为着国家安全，而不是解决政治分歧。所以穆勒上任之初便得到了举国一致的支持，川普虽然没有公开表示支持，但至少没有公开表示反对。
就俄国门调查的四大问题来说，穆勒的调查所导致的众多指控，几乎完全集中于前面两项，对于美国公民的指控都是程序罪。甚至已经被定罪判刑入狱的川普律师考哼，他的主要罪名都是纽约南区检察官所提出，而不是穆勒提出的指控。只有对于罗杰-斯通的指控除了照例包括程序罪外，穆勒在指控中虽然没有提出斯通与俄国人合谋，但首次给出了关于“合谋”的嫌疑。
穆勒在关于斯通说谎的证据中给出斯通与川普阵营“高级官员们”的邮件和电话往来。例如第16项指控所依据的证据包括 “斯通收到川普竞选阵营高级官员的一份邮件，询问关于一号组织（即维基解密—-笔者注）后面的泄密计划。”（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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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第17项指控所列举的证据有（见下图）：“一号组织泄密后，接着川普竞选阵营的一位高官的幕僚给斯通发了一份‘干得好’的短信。”“斯通在后续的与川普阵营高官们的谈话中说，是他成功地预言了一号组织2016年10月7号的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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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穆勒的指控，斯通不承认他与俄国门涉案人员有预谋，但是也承认他犯有程序罪。可是穆勒所指控的正是程序罪，并没有提出密谋方面的指控。川普支持者的辩解仍然是“穆勒还是提不出任何关于合谋罪的指控”，所以穆勒的调查“根本就是政治打击”。不过，众多的司法专家都不这样看。首先，程序罪固然不同于实质性密谋犯罪，但是，对于司法部门所针对的密谋犯罪的调查一再撒谎，这本身就是问题。更何况涉案人明知这样的撒谎会导致指控甚至入狱却还要冒险，这后面的动机只会引发更多的调查。
川普的白宫发言人就记者关于斯通一案的提问所作的回答是：这是一个个人案件，与白宫无关；总统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斯通犯罪与总统无关。这一次总统没有首先对穆勒发起攻击，而是划清与斯通的界限，这个做法笔者认为比较明智。
斯通多次对媒体说，他绝不会作证指控川普，因为那样做只能是伪证。不过被保释后的第二天又对媒体说，“关于与检方配合一事，要看自己的律师讨论的结果而定。如果真的有人犯了罪，我就会与检方配合，如实作证。”笔者以为斯通在这里说的是实话，毕竟为他人掩盖罪行导致自己的牢狱之灾，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更何况斯通本来就是一个玩政治挣钱的人，为他人掩盖犯罪一点不挣钱。
三、穆勒后面没戏了？
昨天，川普开革自己任命的第一任司法部长塞申斯后任命的代司法部长卫梯格在接受记者提问时，对于记者提出的他“曾经指控穆勒的调查出轨，现在如何看待穆勒的调查”这样的问题，似乎完全没有准备。结果卫梯格有点不知所措地做了回答，说穆勒的调查正在“收官”，希望早点看到穆勒的报道。还说过去自己不知道俄国门调查都查出了什么，现在完全知情，说自己要按司法部的规定“审阅”穆勒调查的决定等。卫梯格的话出乎在场记者的预料，因为司法部的规定是不对正在进行的调查作评论，卫梯格的一番话又是语焉不详。当记者再提问时，在场的司法部随员立即终止记者会，拉着卫梯格一起离去。卫梯格的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俄国门调查结束了？
不过下面接着要发生的事情与俄国门调查有关：
1、 今天罗杰-斯通已经华盛顿地区的联邦法院出庭，就穆勒的指控进行首次法庭答询。斯通对法庭说他不认罪。
2、 今天原本定下的已经被判定有罪的曼勒福特的定刑判决被法庭宣布延期。法庭给出的理由是：穆勒一方对于曼勒福特又有新的指控，指控曼勒福特认罪后同意与检方合作期间欺骗检方，并且与白宫进行联系。曼勒福特否认欺骗检方，所以法庭要对此进行调查听询。
3、 2月7号的考哼自愿去国会听证被取消了，理由是考哼觉得受到了总统的威胁，担心公开作证会影响家人的安全。考哼已经收到国会的传票，要求他到国会进行秘密听证。
4、 2月7号国会要对代理司法部长卫梯格进行公开听证。卫梯格昨天说的话肯定会在听证会上受到质询。
5、 国会众议院的多数现在已经转到民主党名下。去年共和党控制下所不愿进行的调查现在由民主党将有关的秘密听证记录交给穆勒办公室，其中包括小川普在国会作证时关于他与俄国人秘密联系的证词。如果有关于小川普撒谎的事实根据，穆勒在指控了考哼、斯通等后，会不会指控小川普？
6、 关于公布川普的报税记录一事的争论，最新的民调表示有超过60%的选民希望公布川普的税表。如今民主党主持的国会众议院会如何行动？
仅就上述几件事，笔者以为，不论川普阵营是否曾经有计划地与外国人密谋，但是穆勒对斯通的指控以及与该指控相关的对于嫌疑人斯通的逮捕，联系到前一周发言否认BuzzFeed的报道，说明穆勒既不愿意他所主持的调查由于媒体的报道而引发“弹劾总统”的政治吁求，又不会对于涉案嫌疑人不加追究。
所以，笔者推测，穆勒后面还会提出新的指控，俄国门调查恐怕是在收官，但至少会延续到新的司法部长威廉-拔上任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