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 中美贸易战外论（1）
一、
中美贸易战已经开打了一阵，如今川普要把它升级为全面大战，这个问题成了热点话题。要把贸易冲突问题说清楚需要说一堆话，笔者这里先不把话扯远了，先就目前所见到的各种议论说说其中的谎言和无知。
1、“美中贸易中的美国赤字就是美国损失的钱！” 这话是川普总统的观点，但它是一个无知的谎言。美中贸易尽管美方是赤字，但是这个赤字所记录的每一分钱后面都有一笔交易，中方付了货，美方付了钱，双方自愿。通常是中国的价钱便宜的苦力赚了一点小钱，美国的消费者买到了便宜的商品，真正赚了大钱的是运作资本的贸易商，美国没有损失一分钱。
2、“中国人搞不公平贸易偷走了美国人的工作。” 这又是一大谎言。中国人没有开着商船由炮舰开路到美国来强卖，美国人每付出的一分钱都是出于自愿。据我个人的亲历，美国最后一家开在阿拉巴马的生产牛仔裤的工厂是在1995年关闭的，因为老板想赚更多的钱，去找更便宜的劳力了。
3、“中国每年通过贸易从美国搞走数千亿的钱。”这也是川普喜欢讲的谎话。其实美国还每年向中国卖出很多的服务，例如中国人来美国上学、旅游、就医，还有中国人在美国的投资等，都是回流美国的钱。甚至美国人在中国办的企业生产出的产品，或者是公司办的研发部门，各种产品卖到美国也会算到中国对美国的出超中，尽管是美国人赚的钱。而中国公司卖给美国的零部件生产出的美国产品所赚的钱，对于美国经济的支持作用更是没法算的帐。
4、有一种观点是：川普是个商人，讲究实际，国家利益第一，所以要和中国打贸易战，制裁中国，好得很，无可指责。问题是，如果这个逻辑说的通，那么中国人在商言商，自己的利益第一，只管自己赚钱又错在哪里？
5、还有说的说法是，中国人在中美贸易中手段下流，说谎、欺骗。中国人在中美贸易中是否有信用问题？当然有。不过，就算情形如此，对比川普不仅谎话“说脱了屁股“，还被媒体揭出建立了专门用来逃税漏税的”无耻公司“，作为社会公众领袖死死捂住自己的税务情况不敢公开，这样的人如果可以奉为打假的救世主的话，为什么还需要反对造假？恐怕要请他来教授如何”合法造假“才对。
6、还有人说，中国人把自己信奉的一套“成王败寇“价值观推向世界，是反文明；川普搞的对华贸易战是拯救自由世界。不过，川普搞得的”美国第一“，攻击盟友，取消奥巴马医保，为富人减去更多的税，这和奉行”成王败寇“又有什么不同？
7、“中国政府手上有两万亿美元储备，太有钱了！“ 说这话时，你想过没有：中国政府想要买一把椅子，这两万亿也没法直接用来在中国市场使用。如果要从这两万亿美元里拿钱买椅子，它必须先把能够买一把椅子的美元兑换成人民币才行。可是，这两万亿美元储备中的每一块美元都不是政府赚来的，是企业/投资人交上来的。政府在收到这些美元时已经将等量的人民币兑换发行了。如果要再发行人民币，岂不是两次发钞？而美元又只能由央行管理，那样一来，岂不是政府就有了用不完的钱？如此一来，有个100亿也就可以玩起这个游戏，何必还要干其他的事？
话说到这里，笔者再举一个也是常听到的“高论“：美国自70年代中期以后就在多数年份里成为贸易赤字国，仗着美元是国际通货，靠着印钞票来剥削其他国家；中国人犯傻，用资源和劳力换取一堆废纸！不知道川普是否听到过这话，听了后会如何作想？或许他会真的会因此希望自己手上有命令美联储印钞的权力来解决美国的经济问题。
二、
所以人们眼前看到的这场贸易冲突与听到的各种论调，背后有很多人们不甚清楚的真相。笔者下面试图揭一揭这个真相，就从中国的两万亿外汇储备说起，----因为这个数字很大，很吓人，如果这个两万亿下降十倍成为两千亿，恐怕川普至少就会安心很多，贸易战也就打不起来了，即便中美贸易量还是现在的情形。
任何一个个人如果拥有两万亿的美元现金，当然是富人，并且是世界头号富人。政府手上掌控着两万亿，说这个政府很有钱，是符合逻辑的“想当然“。不过这个”逻辑真“未必等于事实真，原因在于政府与个人两者间不能划等号。又或许有人会说，中国政府就是一个专制恶魔，等同于专制皇帝，为什么不可能随意支配这两万亿？事实是，即便今天中国是皇帝掌权，手上拿着两万亿美元，这钱也是他的麻烦，没法成为随心所欲支配的财富，除非他”卷款潜逃“，不当皇帝，也不怕被捉住送进监狱。
原因在于今天的世界不是古代的世界，今天的贸易也完全不同于古代的贸易，今天的货币有“国际货币“与”主权货币“的区别。
“主权“是个逐渐发展而来的现代概念。一个国家的”主权“的基础首先是有着世界范围内的相当规模的便利的交通，其次是在普遍交往的基础上各国的政府之间相互承认彼此的管辖，于是就产生了国家主权。在此基础上就有了主权货币，由发行它的政府管理。国际上却没有一个具有实际管辖权的现代全球政府，所以”国际货币“其实就是一些国家同意用来进行结算的某个国家的货币，这就使得”国际货币“从一开始就有一个”何以取信“的问题。很多人用”硬通货“来称呼”国际货币“，反映了”国际货币“所必须仰仗的国家实力的事实。
可是，比较现有的各种“硬通货“，如今GDP世界第二（有说第一）的中国的主权货币人民币却还不是”硬通货“，岂不是很奇怪？如果人民币已经是世界上一半国家用来结算对华贸易的货币，中国的两万亿美元的贮备就会一下子减去很多。为什么经济规模世界第二、外贸总量世界第一的中国，其主权货币仍然不是”硬通货“？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看看中国政府手上的两万亿美元是多么的麻烦。
----中国民众很多认为政府手上拿着海量的美钞，不为社会建立必要的社会福利，还要拼命收税，援助外国。
----外国人看到中国政府如此有钱，又在南海修机场，还要搞“一带一路“，中国人在外旅游出手阔气，咋不让人害怕？
----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高涨的人动不动就喊着要用这两万亿灭了美帝。
----中国政府如果用这钱来在海外采购满足需求，自然就使得中国企业失去了生意，当初换出去的人民币只会形成更大的通胀压力。
----把这两万亿拿在手上，每当美联储调整利率时就会影响到这些钱的购买力，更不要说美国经济一般情况下都存在的轻度通胀会带来的损失。
----中国政府借给外国政府，例如委内瑞拉政府的钱，已经造成了巨大损失。中国政府（不是企业）曾经试图在海外投资，到底损失了多少钱没有对公众报告过。等等。
所以，上面的问题-----中国经济规模庞大，政府手上拥有太多的美元，人民币却不是硬通货-----是一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简单在于，其答案是政府尚未开放对于金融的控制；复杂在于开放金融控制（也就是加快金融改革）对于中国这样的从传统帝国向现代国家转型的国家来说，是一个很头痛的事，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需要配合其他的政治改革才能实行。下面我就这个问题做点展开分析。
三、
对于现代国家来说，其首要标志就是公民享有有序的自由，也就是说，国家的管理是通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法治来实现的。法治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实现全体公民同等地、最大程度享有自由的机会。（能多大程度上实现是另一回事。）经济上的自由，首先表现在生活水平的提高。而货币的自由兑换是满足上面说的”实现最大程度的自由“的一部分。没有它，也就少了很多自由。例如，中国公民到海外投资、外出旅游定居、购买外国商品等，都会有一个货币自由兑换的问题。如果人民币是自由货币的话，中国公民享受的经济自由只会更多。
上面说了，中国是一个“从传统帝国向现代国家转型的国家“，这个描述是一个事实描述。不过”中华帝国“很奇特，它的汉民族占了人口的95%。自从中华民国建立之日起，那个”亚洲第一共和国“其实就是一个帝国，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共和国，只不过巨大的汉族人口把少数族裔的呼声完全压制了。民国之初，国旗还用”五色旗“，至少表面上还追求汉、满、回、藏、蒙”五族共和“。等到北伐以后，天下初定，五色旗就换成了”青天白日旗“，国家政府单独设立”蒙藏委员会“来统治另一些原本应当是在共和国里具有同等地位的公民。
中华帝国是满人创立的，汉人几乎是兵不血刃地从满人手上继承了这个大帝国。汉人未必要信奉帝国主义，但是维持这个帝国的统一却是一个汉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从民国建立之初，汉人就没有真正与居住在中华帝国的大半土地上的少数民族商量好如何“共和“。一百多年过去了，这个”共和“的问题其实也还没有真正解决，帝国的维系还是没有从强制过渡到自愿，如今西藏的旅游已经不对持非中国护照的游客开放。过去100多年里，汉族人却对历史作了大量篡改，拒绝承认”中华帝国“这个事实。
有读者或许会说笔者在这里瞎掰，把一个贸易战的问题生生扯到了帝国问题上去，还把老川大爷带上来说了一通。这个批评不能说毫无道理，容笔者留待下次分析作答。（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