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游散记（4）：泰山青松

历游散记（4）：泰山青松

没想到第三次再上泰山竟然是二十年以后的事儿了。这期间从山下匆匆路过无数次，却没有时间稍作停留，甚至都未曾想过要再登泰山。直到有一次暑假带孩子回国，才算又有了登泰山的愿望。在北京跟孩子们讲中国的事儿，自然是从长城说起了，由“不到长城非好汉”说到了“不到黄河心不死”，再说到“一山一水一圣人”，如此便酝酿出了山东之行。

山东之行是自驾游，顺便还带上了几个亲朋好友的孩子。一帮孩子在一起玩儿，凡事都争先恐后的，倒是少了很多平日的娇气。孩子们都知道老爸高兴的时候爱唱两句京戏，严格讲是明显歌曲化的样板戏唱腔，所以出行山东之前就提过要求，一定要我在泰山之上唱一曲“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迎客松是泰山的主要标志性景物，位于中天门以上的云步桥西侧，它背靠陡峭高山，根抓裸露岩石，生命力极为顽强。由于山崖的限制，树身在远离崖壁的一侧生长出一支巨大的枝杈，像一个巨人倾身伸臂迎候着登山的客人。对泰山青松的敬意还来自于它植根顽强、顶天立地的品格，很值得人们学习。可是真到了泰山青松之下，故事解析倒是都说全了，而唱曲儿的事儿竟全然忘到脑后去了。其实，第一次登泰山见到迎客松的时候，瑛也是让我唱戏，那时还真没有这个胆量。

走过迎客松之后不久便又是十八盘了，几个大点儿的孩子都已经望而生畏了，没办法总不能都背上去吧。我拿出了平时鼓励团队的招数，借着刚讲过的泰山青松精神，刚好那时流行一句广告词：“渴啦累啦喝红牛！”，顺势给每人买一罐儿红牛，手心手背地鼓动一番，便宣布开始悬赏登山比赛，第一个到达南天门的奖励现金一百元！就这样，西里呼噜就都上去了，结果冠军两人各奖励二百，余者依旧各发一百，果然是皆大欢喜！这一趟不光登了泰山，还游历了曲阜、蓬莱、烟台和青岛，来回用了将近两周时间，等再回到北京的时候，一个个全晒得花猴一样的。

不曾料想到的是，在这同一年里竟然二上泰山，而且是跟雅同行的。

那年中秋过后，忽然接到公司内部调令，开始交接工作并安排于年底前返回总部接受新的任命。刚好在深圳发财的大学同窗好友赵君去北京看我，还有同在深圳的发小梅也相约而来，借着我回济南看望父母的机会一同驾车再访山东。在这之前的一年多里面，我因公务在深圳驻扎过，因此赵君与梅也都彼此成了好朋友。在回山东的高速路上，梅见我高谈阔论的架势，便跟赵君调侃我说：“别看他现在神气活现，等见到雅时就变成个呆子啦！”梅与雅幼时最是要好，形同姐妹一般，所以说出这般知深浅的话来，而赵君却绝然不信。

到了济南之后，我和赵君自然是要约见在济南的大学同窗李君的。李君那时已腾达，在省发改委当处长了，见面时说到一个情况：雅负责的一个项目遇到了审批问题，那几天正联系李君设法解决。就这样，五个人又约到一处聚会，见面的时候临时动议约下了同游泰山的安排。

说来这赵君与李君都是极有灵性之人，当年也是以高分考取的，入校时才十五岁，可谓少年英才。也不知是何缘故，赵君在大学时便从我的中学合影中一眼认定雅便是我的恋人。许多年过去了，虽然与雅的这段姻缘并没有做成，赵君一直都希望能见到雅本人。这次总算是如愿以偿见到了雅，之后便私下里取笑我：你真是个大笨蛋！雅与我的同学们相处的很好，但当大家面的时候却极少理会我，我也确实很少说话。

本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可同游泰山那天却飘起了霏霏细雨。除了赵君之外，我们都是去过泰山不止一次的，一商量决定换个玩儿法，驱车由西路直上中天门，过迎客松，徒步攀登十八盘，再到岱顶，争取当天往返。这样安排时间上就充裕了许多，沿途还可以去两处平日不容易去到的泰山景点：灵岩寺与黑龙潭。

　　古人有云“游泰山不游灵岩，不成游也”。灵岩寺位于济南市长清县境，在两地之间的要道上略近泰安一侧，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和佛教圣地。灵岩寺初建于东晋，兴于北魏，盛于唐宋，以其历史悠久名列全国古刹之首，与浙江国清寺、南京栖霞寺、湖北玉泉寺并称“海内四大名刹”，又与杭州灵隐寺和南京灵谷寺并称“禅宗三灵”。灵岩寺峰峦奇秀，风光旖旎，以风景幽深、泉石秀丽著称于世。远远看去，山梁之上，一应众生敬拜仙佛的天然岩石造型可谓栩栩如生，故寺庙也因此得名。据说到此求佛许愿极是灵验的，起码在战争年代以及后来的文革期间都未曾遭受任何毁坏这一事实，就已经很有说服力了。虽说灵验，但我等一行既非求子又不祈延年，所以并不十分留意上香拜佛，倒是说笑之间对寺中与周边景致仔细领略了一番。

黑龙潭则是泰山西线的主要自然景观。具体来讲，在泰山西麓的百丈崖下面，有一山水冲激而成的自然石穴，其口小腹大，形同坛子，故名黑龙潭。潭水碧绿，深广皆有数丈，天气晴好之时则清澈见底。潭上建有一座长寿桥凌空飞架，夏秋水大之际，瀑布飞流直下，声若雷鸣，形似千尺素练，这是泰山胜景之一称为“龙潭飞瀑”。特别是当雨过初霏，白云低空徘徊缭绕，西面悬崖的两道瀑布凌空而下，犹如玉龙飞舞，和龙潭飞瀑合称“云龙三现”，所以古人有“游山遇雨景更添”的诗句，这次却让我们赶了个正着。在长寿桥的东西两头各建有石亭一座，东为云水亭，西为风雷亭，两亭遥相呼应，与长寿桥、百丈崖共同构成一幅天然的美丽画卷。黑龙潭东南隅还有一石亭，名曰西溪石亭，亭门两侧刻有“龙跃九宵云腾致雨；潭深千尺水不扬波”石刻对联一幅。这赵君爱读书，有个雅号叫“胖儒商”，我俩便一路调侃着吟诗对赋。梅从身边走过，低声说道：“得意可以，可别忘形。”我忽然想起：雅写得一手极漂亮的欧体，却不善诗词歌赋，我俩如此声张，雅已露不屑之色。

游玩之间，不觉又到了迎客松前，赵君不失时机地拉住我不放，定要听我在这松前一展歌喉不可。近几年，迎客松因遭虫蛀枝杈出现了衰落迹象，据说已请专家会诊予以补救。为此树的周围揽上了栅栏，还有人轮流值班护卫。这栅栏很有意思，刚好把游人平时拍照的立足点圈在了里面，如想照相依然可以，只是要付钱了，两元一位。偏偏我们到了树下，而那值班人却不在，众人执意，我也不是那羞涩之人，便顺手推开柴门站到了树下，略定定神儿，屏气提声直叫了最高的一段。掌声之中竟未察觉值班员已悄然回到了岗位上，他一脸瘟色冲我一抬手：“交钱！”李君这时发话了：“你这个小同志态度不大好啊，你别看他会唱戏可还是外宾咧，你可不要给咱们山东丢脸啊。这么精彩的戏都让你给听去了，应该是你交钱才对呀…”我知他是开玩笑的，一边往外走，一边恭敬地递上了十元钱，却听见小伙嘟囔着：“俺又没让恁唱戏…”

这次攀登十八盘，我终于走在了雅的侧后，心里确实有护卫的意思，其他几位也有意无意地拉开些距离。我俩一边小声的交谈着，一边向上攀登，雅开始有点喘息了。她平时生活很有规律，也很注重锻炼身体，显然是有心要与我比试一下高低。我关切地让她走慢一点，雅看了我一眼，然后提出了挑战：比赛看谁先到顶！我抬眼看看，大概还剩下百十来阶，便欣然接受挑战。我一路跟紧了雅，雅却越走越快，在接近顶端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雅获胜了。看着我红头涨脸地走上来，雅丢下了一句话：“你就是这样，信心满满，信誓旦旦，真让你追的时候，就跟不上趟了！”梅听闻很替我抱不平：“你这还看不出来，他总是让着你的，一辈子都让着你的”。

回程的路上，可以看得出大家都已累得够呛，我自告奋勇负责开车，众人也乐得慵懒着。车子在盘山路上弯来绕去，车内除了浅浅的音乐声之外，一切都是那么静逸。暮然间，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雅的凝神注视，依然是那种极熟悉的明亮清澈，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