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你极其平庸的孩子 “亲近自然《亲亲宝贝》”

所有家务事中，我最喜欢叠衣服。从甩干机里拿出一团暖融融的衣服放进筐子，回到客厅，在地板铺上毯子，哗的一声，一筐带着温热的衣服懒散地摊在毯子上。我不慌不忙，先在iPad 上找到喜欢的歌，然后盘着腿，坐在地板上叠衣服。看着杂乱无章的衣服被分门别类一叠叠整齐的摆好，心情随之舒畅。尤其是手捧质地优良的棉织睡衣，软软的带有一丝清香，贴在脸颊，好舒服。如果这时碰巧听着Andy Williams 的“ Moon River”， 那真是叠衣服的最高境界了。

这天晚上家人都睡了，我照例在叠两大筐的衣服，周末一定要完成的任务。顺手拿起一条儿子的篮球短裤，哇，这么大啊！分明是大人的尺码。不知为什么忽然感慨，跑到柜子里翻出仅存的几件儿子小时候的衣服，比一比，看一看，我不由得笑了。怎么能够想象儿子曾穿这么小的T恤，短裤？十几年竟是这样长吁一叹的瞬间。iPad上正播放着龙应台的散文“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真的吗？我只能是望着你背影的妈妈？细想想，可不是嘛，我不也是在20年前的北京机场，留给自己父母一个坚定而决绝的背影吗？不也因此与他们天各一方，海角天涯吗？

亲爱的孩子，因为只能陪你走一程，因为要不断地目送你的背影，我要学习珍惜，学习放弃，学习尊重，学习付出。那天你们的朋友Jacob拿到哈佛的通知书，我们那么的兴奋，然后你扳过我的肩膀，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妈妈，不要期望我能考上啊，我是普通的孩子。”我内心很是挣扎，我想说：“妈妈当然期望了。”可是我还是很不情愿的把话咽了回去：“尽力就好，儿子，我只要求你努力，正直，充满爱心”。还记得从你懂事起妈妈就和你打篮球，五岁的生日礼物是后院的篮球架，当时放在最低的档位你还是投不进去。去年你被选到初中的篮球队，可你基本上是板凳队员，因为你绝没有其他孩子六尺多的身高，也不具备打篮球的天分。我一直鼓励你，喜欢就好，重在参与。其实我真正在乎的是我们共度的许多美好时刻：一起到现场给湖人加油，一起在电视机前击掌欢呼，一起在后院打球，不分胜负。你会抱怨妈妈故意犯规，输球时大呼不公平，拽着我重新比赛。我会很赖皮地坐在地上骂你是sore loser。可有一天你正正经经地对我说：“做你的儿子不错，我朋友的妈妈都不会同他们打球” 。

听着iPad里传出来的龙应台的散文，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地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一个著名的作家，也不是因为她写过那么出色，犀利的文章，而是因为她是一个真实的，温暖的，与天下所有母亲无异的普通母亲，关爱，琐碎，甚至有些唠叨。读她的书让我明白： “平庸”是跟别人比，心灵的安适是跟自己比。我的儿子是一个完全独立于我的“别人”。 “假定说，横在你眼前的选择是到华尔街做银行经理或者到动物园做照顾狮子河马的管理员，而你是一个喜欢动物研究的人，我就完全不认为银行经理比较有成就，或者狮子河马的管理员‘平庸’。每天为钱的数字起伏而紧张而斗争，很可能不如每天给大象洗澡，给河马刷牙。”（龙应台《给河马刷牙》）是的，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你喜欢，你快乐，妈妈真的不介意你每天给大象洗澡，给河马刷牙。

还记得你穿着这套衣服摇摇晃晃学走路的样子。阿姨到欧洲出差买来送你，手感，质地都好得没话讲，据说是法国的牌子。妈妈很势利，从此带你出门，常常给你穿着它，你好像也喜欢这套衣服。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它，没有像其他衣服一样打包送给朋友的儿子。有时翻柜子无意中看到，我总是会拿出来看看，摸摸，有时还非要你过来看。你却那么地不屑一顾：“老妈啊，你留它干嘛？”可是，我亲爱的孩子，要知道它承载着多少甜蜜美好的回忆，要知道那短裤下面露出你肥肥的小腿有多么的可爱。

你开始穿这条短裤时总是拉得很低，花格子内裤时隐时现，我恨得咬牙，威胁你道：“再不把裤子提上，有一天我会当众把你的裤子拉下来，让所有人看你的big fat ass。”你有点生气，觉得很无辜，可还是乖乖的穿好裤子。从此，在路上看到走路一晃一歪，半个内裤露在外面的半大小子，你就会挑衅：“快点，老妈，去把他的裤子提上。”然后得意地大笑。你穿着这条短裤跟我在后院打篮球，陪我一起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