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川康》15

作者:lilly13  于 2010-6-22 07:50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通用分类:原创文学|已有30评论

  很快,挨斗的时间到了,李育滋表情冷漠地跪在院子里,任人痛打,打倒了,再跪好;再打倒,再跪

好;直至昏迷……。两个孩子亲眼目睹至爱的父亲受刑的惨状,不忍再看,她们深深地低下头,心如刀

绞,却不敢哭出来。

    最后,大邑县对李育滋采取了政府审判的程序。1952526日在文彩中学操场——二爸曾经主持大

会欢迎解放军,庆祝大邑解放的地方,召开千人大会,他们把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的二爸扔在板车上

拖回安仁镇。二爸穿一双烂草鞋,被刮光了头,双手反绑。周鼎文高坐在审判台上,一位姓林的区委讲

话后,宣布镇压反革命、念判决书。李育滋被判“反革命”罪并处以死刑,立即执行。二婶也被押着跪在

那里陪杀场。

二爸表情冷漠,显得出奇的平静,他再也不叫冤、不分辩、不求饶,唯有深入骨髓的绝望。宣判完

毕,两人推着他就开跑。二爸被关了两年,经常挨饿,腿又在受刑时折断,根本站不稳,一推就倒。

倒下后,就把他在地上拖着跑,拖到文彩中学操场斜对面的田里。两声枪响,二爸倒在散发着清香

的稻田里,倒在他热爱的家乡的土地上,年仅四十六岁!示众期间又被安仁镇的打更匠挖去心、肝、

生殖器,拿去卖给别人,他们说吃了可以治病。

其实摘取被枪杀者器官的事当时在大邑县已不是第一次,之前,一个姓唐的地主被枪杀后,就有人

上挥刀欲摘取其内藏,死者的女儿扑到父亲尸体上,死死抱着不放,才没有得手。这次枪杀“反革

命罪犯”李育滋,公审大会就在安仁中学(原来的文彩中学)外面的操场上举行,过去经常组织学

生参加大会的学校,这次却破例没有组织,学校里安安静静,学生们完全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二爸的二女儿(四姐)在该校上学,下课回家她才知道父亲已惨死。这次摘取器官的人铁定有了机

会,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带血的屠刀,在二爸的遗体上任意宰割,攫取到了他拿去赚钱的东西。

        去年岁末我访问阔别多年的大哥。

他回忆:“二爸是我埋的,被整得好惨啊!他的头被打爆了,只剩下喷着鲜血的脖子,那血啊,喷到田

里,染红了周围的一大片土地。

    枪毙二爸之前,我已经住在幺婶婶那里了。1952525日半夜,隔壁农民张成良慌慌张张梭过来,

说:明天是端午节,要枪毙你二爸了,我先来告诉你一声。

    第二天,果然吹号集合,他们告诉我,今天枪毙你二爸,没人愿意埋这个反革命,你去把他抬走,

自己想办法埋掉。那时四妹只有十三、四岁,六妹有病不能走,还有个幺婶婶,总共四个人,就我

是男人。我很早起来,请同族兄弟、十五岁的地主娃李德宣帮忙;又去找地主姜耀根,他身体壮实,

有力气,我给他磕头,求他帮我。因为政府不准我们埋在家坟处,只好埋在野坟坝。我请潘改匠潘

德全把厨房的大门打下来,做了副棺材。”

    大哥讲到这里,说不下去,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屋里无声无息,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似的。过

了好一阵,大哥才接着说: “我去给二爸收尸,见他肠子都被拖出来了,满身全是血。我用了两

叠草纸(每张约现在的《参考消息》大小)将二爸的肠子包着塞进肚子绑好。对枪毙,我无所谓了,

我已经陪过几次杀场,不在乎生死了。我们把二爸没有头颅又被掏空了的遗体绑在两根竹竿上,抬

到坟坝,装进棺材。请来的两个人说累,先回家了。我一个人挖坑,一个人埋。很多同村的老乡来

看,都同情我们。一个小女孩,坐在坝上陪我,一直到天黑我埋完。

    我没有力气挖多深,后来这里改成田,尸骨就丢了。”

    讲到这里,80岁的大哥泪流满面,说: “我现在想起就哭。审判他的就是住在二爸家的地下党

导人周鼎文啊。”

这里, 我们不妨回顾一下历史, 19515月修改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决议时,毛泽东以斩钉截铁

的措辞指示:“为了防止在镇压反革命运动的高潮中发生‘左’的偏向,决定从61日起,全国

一切地方,包括那些至今仍然杀人甚少的地方在内,将捕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地委专署一级,将

杀人批准权一律收回到省一级。任何地方不得要求改变此项决定。”

大邑19525月以“反革命”罪槍殺李育滋, 竟然公开違背这一指示, 一級就做出决定,却

没有任何上级领导机关过问,岂非咄咄怪事?

19526月末,大邑县宣布土地改革结束。

    李育滋被冤杀后,街上的六间商业用房全部被没收,这是1948112日任弼石发表的《土地改

革中的几个问题》里明确指出不该没收的财产。就连于佑任亲笔题写的匾额上烫的金粉也被洗下,而

那贵重的匾额已不知扔到何处。

    事后,安仁镇街上的刘树成哭着说:“他(李育滋)瞎了眼,做了好事反遭雷打,冤枉啊!”

    李育滋原来的长工潘德全建政后任农会小组长,工作组多次找他谈话,要他出来斗争二爸,他坚

决地说:“李育滋以前对得起我,你们叫我斗别的人还可以,要我斗他,我坚决不干。”二爸被残杀后,

他为二爸做了一副简单的薄棺。以后,他开了个榨油房,经常偷偷免费为二爸留下的孤儿们榨油。

    一九五七年大鸣大放,原游击纵队王泗乡区队长张仕林,当时任大邑县统战部秘书,在会上说:

“李育滋解放前为共产党做了那么多工作,不该杀他。”就被打成 “右派”,开除了党籍和公职。

    1984年,肖绍成的大女儿肖伍英见到大哥就哭, 她说: “你二爸死得真冤枉啊!都怪我把地下

党引进你们家,不然,你们不会被整得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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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0 个评论)

1 回复 fanlaifuqu 2010-6-22 09:43
几乎看不下去,心在滴血。
3 回复 lilly13 2010-6-22 09:47
fanlaifuqu: 几乎看不下去,心在滴血。
这是善良的人不可想象的事。
3 回复 东方华 2010-6-22 11:51
对二爸来说,死是一种解脱。对社会来说,这是一种残暴。十分同情!
3 回复 nierdaye 2010-6-22 12:02
看不下去看不下去.
too sad, too bad.
2 回复 笑臉書生 2010-6-22 12:11
罪恶!
2 回复 小小.. 2010-6-22 12:36
2 回复 绿绿的地 2010-6-22 12:56
1 回复 秋阳如梦 2010-6-22 12:56
罪过罪过!
2 回复 566 2010-6-22 13:16
不少人做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极左分子,无所不用其极!即使是共产党内部的斗争也是残酷打击.往死里斗!
3 回复 霜天红叶 2010-6-22 13:54
所以在历次运动中许多人宁可自杀,以求解脱!
2 回复 yuki-1217 2010-6-22 13:59
2 回复 yulinw 2010-6-22 15:56
不知人居然可以这么残暴~~记得你家的事情曾被廖亦武收在他的书里了?
2 回复 lilly13 2010-6-22 16:49
yulinw:不知人居然可以这么残暴~~记得你家的事情曾被廖亦武收在他的书里了?
廖亦武是谁?我不知道啊。只有“南方周末”的笑蜀访问过我。
2 回复 yulinw 2010-6-22 16:55
lilly13: 廖亦武是谁?我不知道啊。只有“南方周末”的笑蜀访问过我。
哦,他是被大陆封杀的诗人,四川人,恍惚记得他在“最后的地主”书中提到过刘文彩和当地的事件~~~
2 回复 蓝天雨天 2010-6-22 20:31
在那种情况下,许多的人都被错逮错杀,真的是很恐怖。
1 回复 RidgeWalker 2010-6-23 01:25
血和泪的一页
3 回复 xoyuanfen 2010-6-23 03:04
太难受了!
1 回复 Cristal 2010-6-23 20:16
有些时候,人是最不可信的。
2 回复 丹奇 2010-6-24 10:57
咬牙看下去,周鼎文忘恩负义,会遭天谴。
2 回复 方方头 2010-6-24 13:33
真难受人怎么可以残酷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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