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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李公明:方舱何去何从,期待广州给出向历史负责的答卷【转】
越秀山边·对话
对话背景
12月1日,一则视频引起关注。
视频中,一位年轻女子讲述进入广州黄埔知识城方舱隔离后,负责管理方舱的“队长”对其性骚扰不成,故意报复克扣女子物资,不给女子被子。
视频中,该年轻女子隔空喊话那位“队长”:
图源:网络(资料图)
“我希望你能放过我,我只是来打工的,我知道拒绝了你的性骚扰你克扣我物资,可是我现在真的撑不住了,我发烧发得很厉害,一天迷迷糊糊的,我家里真的很困难,我希望你能放过我,我只想好好赚钱回家给家里用......”
据视频中透露,当地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对话嘉宾:李公明
01 方舱记忆不能在“解封”欢呼声中被轻易抹除
越秀山边:性骚扰不成就报复不给被子,这种指控的确很容易让我们对市民在方舱中的权利保障问题产生深深忧虑。
图源:网络(资料图)
当然,事情真相如何,按照视频中透露的,当地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我们期待警方早日能对此事有个公开交代。
一直以来,对于方舱中的情况,公众知之有限。但是那些流传的信息,并不令人乐观。
在此之前,有市民称琶洲方舱连早餐都要抢,之后有媒体报道辟谣说并非是方舱,而是中转站。
市民感染者在方舱到底会经历什么?
南沙方舱小雅自缢一事,财新的报道在网络已经难见踪迹;兰州大学副教授段晓红从方舱出来后,也走上了不归路。我们当然无法断定,这些悲剧是由方舱本身所致,但有一个问题必须问:方舱本是作为医学隔离的重要场所,为何会变成了一个令市民恐惧不已,闻之胆寒的地方?
图源:财新网(资料图)
李公明:你谈到的那些现象案例的确是最令人痛心、愤怒的方舱问题,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市民和官员都不会无动于衷。
图源:新华社(资料图)
事情可以从几个角度来看:
首先是方舱的建设问题。我们看到比较多的官宣报道是谈如何快速建设、规模有多大等,但是对于投入使用的方舱给隔离人员提供的生活条件、健康医疗观察保障以及管理人员的安排及纪律要求等罕有详细报道,也没有看到关于方舱建设标准、管理制度、问责机制等方面的规范性条文。从时间上说,建设方舱已经有快三年的历史,而这些规范和公示至今仍然缺失,这显然不能用应急、临时为理由来搪塞。
其次,由于上述问题而必然造成被隔离者和社会公众对方舱的认识只能是碎片化的,各种不同的方舱条件、待遇的信息使人感到一切全靠运气,就像开盲盒一样。
图源:南方都市报(资料图)
这种社会心理状态可以说在方舱进入使用之初就出现,各种相关信息一直在传播,但不知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引起管理层的重视,难道不认为这是一个问题?设身处地想想被转运隔离人员和家属的心情,这难道是在“抗疫大局”中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吗?
最后就是被隔离在方舱的感染者到底经历了什么、在方舱中究竟发生过什么的问题,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应该肯定有些方舱提供的条件是比较好的,管理也是到位的、人性化的,但是揭露出来的问题甚至是令人痛苦和愤怒的恶性事件不但存在,而且恐怕不能说一句“是极为个别的现象”就能遮盖的。
你谈到的那些案例中,如那位来广州的打工妹在拒绝管理人员的性骚扰后,被克扣被子导致感冒发烧的事情,这种人性之恶令人发指。
读过莫言的小说的人可能会记得,有个炊事员张麻子在饥饿年代用馒头诱奸了农场里的所有女右派分子。大半个世纪过去了,这样的人竟然还活生生地出现在方舱,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
图源:网络(资料图)
你说方舱本来是作为医学隔离的重要场所,为何最终会变成一个令市民恐惧不已的地方?问得好!这是必须要追问、必须要问责的。遗憾的是,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没有看到对于性骚扰恶性事件的相关调查报道。
其实所发生的很多类似事情都有共通的特征:一是有些管理人员利用手中的一点权力谋私、作恶;二是管理机制中缺失对管理人员的监督、投诉和惩处措施的公开宣示,因此那位受害者只能在网上求助;三是还应该看到民众中的一部分人对此类事情的冷漠态度,甚至指责发出声音的报怨者、投诉者“不顾大局”、“抹黑”,对当事人和被隔离人员造成极大的心理压抑。
发生在方舱、甚至在走出方舱之后发生的自杀悲剧,不论与其自身的性格、生活中的其他因素和个人心理状况有何种关系,来自方舱经历的心理压抑和阴影恐怕是难以否认的。在这种极端的悲剧之外,更普遍的是感染者歧视现象叠加在方舱记忆中,这种次生灾害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给社会带来痛苦。这不是在“解封”的欢呼声中就能被轻易抹除的。
图源:广州日报(资料图)
我相信等事情过去很久以后,一定会有方舱亲历者以及他(她)们的亲属把亲身经历写出来,方舱是必定要进入历史的一页。其中既会有对科学的合理的隔离措施和人性化管理的回忆,会有对闪烁人性光辉的人与事的感怀,但同时也肯定会有对乱象、冷血甚至跌破底线的反人性行为的无情揭露。
从各地报道来看,现在方舱还在不断建设中,问题也还不断出现。但愿人们在共同面对疫情的方舱建设中还能意识到,我们不仅要对现实负责,同时也是在书写一份留给未来的历史档案。
02 方舱待遇内外差别太大,谈何“人民至上”?
越秀山边:我们注意到,对于诸多发生在广州方舱之内的极端事件,人们很容易会将它与那所专门给入境人员用来隔离的国际健康驿站做比较,在这个时候,那些关于国际健康驿站诸如“智慧、安全、还很暖”等的宣传字眼就显得格外刺眼了。内外有别的逻辑与做法司空见惯,但公众的确会忍不住想问一句:凭什么?为什么?
图源:广视频(资料图)
李公明:我也曾看过一些关于广州这个国际健康驿站的报道,在官宣中说是“做好防疫要求、个性化需求、文化娱乐服务和人文关怀相统一”,“遵循‘安全、舒适、智慧’的设计建设理念,国际健康驿站采用了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
有自媒体则说“广州耗资17亿建造一座世界第一个国际健康驿站,让美国专家都称赞不已”,未知是否确实。应该说这是一个条件比较好的“驿站”——这个命名或许也有点意思,不叫“方舱”叫“驿站”,是因为“国际”吗?
图源:百度(资料图)
我还注意到一个在这个驿站空间之外的细节:在周边的高速路上都有明确的“国际健康驿站”路标指引,的确想得很周到。
尽管我至今没有看到关于这个“国际健康驿站”与其他方舱的条件、管理方法、具体经历的比较报道,但是估计恐怕很难说是一视同仁吧?
正如你所说的,内外有别的逻辑与做法司空见惯,问题是如果说在旅游、日常的活动交流等语境中提供更周到的服务是可以理解的话,在与健康安全相关的事务中、尤其是在以“人民至上”为根本原则的抗疫中如果出现反差太大的待遇安排显然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图源:南方PLUS(资料图)
特别是当来自方舱的各种乱象、某些惨况已经深深地刺痛了有良知的人们的时候,如果真的存在相反的、但是不属于自己国民的可以满足“个性化需求、文化娱乐服务和人文关怀”的待遇,难道一点都不会刺痛为国民服务的管理层吗?
03 不顾需要罔顾代价的盲目方舱建设须叫停
越秀山边:我们在上一期对话讨论了“防疫政策大调整之后,容纳24万个床位的方舱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存在”的问题,如果说性骚扰、借机报复,在方舱自缢或对方舱的恐惧等问题,都可能可以通过改进、改善加以解决,但现在的问题是,随着防疫政策的大调整,恐怕我们需要重新检讨方舱本身有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性问题。
图源:潇湘晨报(资料图)
对此,老师又是怎么看的?
李公明:作为隔离感染人员、减少社会面传播的措施,方舱在防疫中起到一定的重要作用。
但是,第一,在方舱的条件建设和具体管理方面出现的普遍性问题和某些性质极为恶劣的问题不容回避,因这些问题而带来的社会心理和舆论现象也同样不能漠视;第二,随着病毒疫情发生的变化,建设方舱的必要性和策略性也需要有科学理性和实事求是的重新评估,尤其是对于所付出的社会资源、对经济发展带来的影响,应该有清醒认识和果断调整。
在全国各地逐渐走上坚决贯彻国务院优化防疫政策的正轨的时候,广州的确有必要重新思考继续建设方舱的必要性和社会资源代价的问题;我也相信有关部门在目前疫情防控政策转型的情况下,肯定也在积极思考和探索这个问题。
图源:南方日报(资料图)
无论如何,广州应该不会出现前几天媒体报道的山东省烟台市推出“福山区方舱隔离点建设项目专项债券项目实施方案”这样荒唐的举措,在这份加盖有烟台市福山区财政局、烟台市福山区卫健局等印章的方案中竟然要推出预定了为期5年的疫情中建设方舱“专项债券”。
图源:搜狐财经(资料图)
不过这份方案也透露出,不顾需要和罔顾社会代价的盲目方舱建设已经给部门带来多么大的经济压力,任何稍为理性的管理者不会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是,方舱建设的规划是否应该根据整个防疫大局的转型而重新调整,是否应该把更多的社会资源投放到加强个人防护与检测(如推广优选疫苗方案、普及个人抗原检测等)、建设满足需要的紧急救护医疗措施等方面,这是刻不容缓的决策时刻。
否则的话,人们有理由担心出现这样一种情况:这样大型的建设项目要采取重大调整本来就很不容易,要克服很多在转型中会遇到的困难,假如在决策上再出现犹豫不决,社会资源为此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图源:南方PLUS(资料图)
至于方舱在目前的病毒变化情况下的作用问题,已经有过很多专业人士提出了科学、理性的意见,我也相信决策部门不会轻视这些意见。
期待在方舱建设何去何从的问题上,广州能在公开、透明和尊重科学的基础上交出一份理性的、向历史负责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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