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诗乏情,陈诗情浓
·杨 明·
钱钟书作为学者和作家闻名遐迩,小说《围城》雅俗共赏,历久不衰。《管锥编》则旁征博引,是材料丰富的读书笔记,可以作为典籍注释和研究的资料。另外,钱钟书除了评诗注诗写了《宋诗选注》外,他本人也写诗,出版了《槐聚诗存》。但笔者以为,读过钱诗的人大都会感到其诗乏情,难以动人。
诗歌是心灵的悸动,情感的交流。而诗歌的创作和诗歌的注释又是完全不同的两项工作。注释是以技术性的工作为主,搜集资料、判断评论等。而写诗是创作,是否写得出上乘诗作则和性情、经历、感觉、灵感有关。
刘勰在《文心雕龙》说,诗者,持也,持人性情。一个是情,一个是性,性情而已。刘勰又说,为情而造文,寡彩寡情,味之必厌。
以宋朝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为例,诗词中那浓浓的悲愤愁情,洋溢在字句里,唤起了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共鸣。 再看当代另一个大学者陈寅恪写的叙愁诗,
癸卯中秋作(一九六三)
非生非死又一秋,不夷不惠更堪羞,
宋家玉斧诚难问,梁室金瓯忽惹愁。
读陈寅恪的诗常令读者和作者一样欲哭无泪 (诗人晚年失明),痛不欲生。笔者以为诗达不到陈寅恪诗歌的境界就不是诗,因为无病呻吟的诗作徒然给读者带来麻烦和反感。 我们不妨再将钱钟书写愁的诗作加以比较,就会即刻感到不同。
愁
愁挟诗来为护持,生知愁是赋诗资。
有愁宁可无诗好,我愿无愁不作诗。
这首诗读来生硬枯燥,毫无情感。
学者胡晓明曾指出,为什么陈、钱都注重解释诗人的想象力,却在学术方法与风格上有如此强烈的反差,说到底,学术的不同最终是学者人格的不同。在解诗方面,陈、钱都不愧为“艺术家”。然而钱钟书是智慧型的解诗艺术家,他那浓厚的智者品性、他那慧光四溢的探索意趣,都不能不最终自觉发展成熟为一套打通四部、破体成文的方法。而陈寅恪则是情感型的解诗艺术家。这种“情”当然不是一般日常人生之情,而是对于历史文化近乎宗教般的痴情。
诗的底子是生命与性情的延伸。所以,笔者认为,正是智者品性决定了钱钟书的诗作理性太多,因而缺乏感染人、震撼人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