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自在心中

6-28-2002

中國有一句名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人在憂苦患亂中，為了生存，會竭盡所能來突破困境，克服一切艱難，而存活下去。反之，在安逸歡樂中享受慣的，突遇困難災禍，便束手無策，向環境屈服而終至死亡。一位美國兒童心理學家說∶「有十分幸福童年的人常有不幸的成年。」很少遭遇挫折的孩子，長大後會因為不能適應激烈競爭和複雜多變的社會而深感痛苦。西方則流行一個觀念「幸福既是一種外部的狀態，也是一種內在的品質」。

最近讀了一則小故事，內容是有位洋太太請了油漆匠到家裡來粉刷牆壁。油漆匠一走進門，看到她的丈夫雙目失明，頓時流露出憐憫的眼光。可是男主人一向開朗樂觀，所以油漆匠在那裡工作了幾天，他們談得很投機，油漆匠從未提到男主人的缺憾。

工作完畢，油漆匠取出了帳單，女主人發現比原先談妥的價錢得了一個很大的折扣。她問油漆匠∶「怎麼少算這麼多呢？」油漆匠答說：「我跟你先生在一起感到很快樂，他對人生的態度，使我覺得自己的近況還不算太壞，所以減去的那一部分，算是我對他表示一點點謝意，因為他使我不再把工作看得太苦！」油漆匠對她丈夫的推崇，使她落淚，因為這位慷慨的油漆匠自己只有一支手。讀完了這小故事，不禁讓我想起了一位智叟，六十一年前留學哥倫比亞大學，學成後是我國外交部駐聯合國的參事。二十年前，一次嚴重的車禍，讓他在醫院裡躺了六個月，除了兩眼還能轉動外，全身僵直與植物人無兩樣。六個月躺下來，病情毫無改善，所幸腦部是健全的，於是他思考了，「要生存下去，就必須離開這病床，若不能起而行，毋寧死。」他決定活下去，他抱定了最大的決心與毅力，不斷地接受物理治療，承受復健中殘酷的折磨與痛楚。他說：「復健中的痛楚，難免有挫折感，但我一想到對面病床躺著的是一個斷了腳掌的人，我這站立的痛楚又算得了什麼？我只是舉步維艱，別人卻沒有腳趾可穿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雖然肢體半殘，但腦未廢。我現在是逆水行舟，苦中作樂。」八年前我第一次遇到老伯，他在牙醫診所的等候室裡，正襟危坐，與常人無異，談笑風生，幽默中顯露高度智慧，知足常樂，幸福自在心中。

前天有事到甘乃迪醫院去，走過復健中心的長廊時，不免為自己在去年摔斷右手而感傷，正急速地朝著大門走去時，忽然有人闊步超前，那人個子高大，約六呎二、三吋左右，重約三百磅，套頭襯衫，短褲，球鞋，動作敏捷，他一個箭步就足足讓我追趕三步，「既然能邁開步伐，又何須拐杖？」正納悶間，視線從他的背後迅速地瀏覽下來，原來他是殘障人，他的右大腿的下半段以下是義肢，半截人造腿的材料顏色和他的白皙中透著粉紅的膚色全然一樣，要不是在膝蓋關節處突然縮小，有一根直徑約二寸的不銹鋼圓柱支撐，一點都看不出來是義肢，我相信腳掌也是替代的假掌，穿上了那偌大的球鞋與棉襪，它發揮了正常的功能，科學家、醫學家那些專家們實在是偉大。生活在現代的人實在是有福，現代的生活品質是前所未有的豐富，然而，是否人人都覺得幸福呢？未必見得，「幸福既是一種外部的狀態，也是一種內在的品質。」端看個人是否有超然的心境去體會幸福。

我眼前的那個人，很顯然地他樂觀，他能體會與享受幸福。他不以裝上義肢為恥，否則就不會穿上短褲，他大可穿著長褲，以藏拙，棄絕拐杖，慢慢地走，除了醫護人員、親朋及周圍的人，沒有人會知道他是個殘障人。但是由他的裝扮及行動可以看出他是積極的、樂觀的生命鬥士，而正當他靠近復健中心的大門口時，他的前面正有一個狀似風燭殘年的老人坐在輪椅上，正被推出自動開關門，一部醫院的救護車已打開了車右邊的旁門，輪椅專用的滑板也已放下待用。相信這一幕更能使那義肢人肯定自己是幸福的，而我更無由唉歎，雖然我的手已成了氣象先知，但那些原本健康強壯的運動家，不也有或多或少或輕或重的後遺症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自尋幸福，幸福自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