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季（小小说）

老季不住军队干部休养所，住四零八家属院。四零八现在叫柴油机重工有限公司，隶属航空航天部。往前追是国民党联勤兵工厂留下的种子。红火时差不多近万人。老季属于厂里的稀缺品种。年长，资历长。干休所与家属院相距三公里。艳阳高照时节门口总聚着一堆闲聊的老汉。看见老季过来，有张罗腾地儿的，有铺竹板棉垫的，老季冲认识不认识的每一个人点点头涩涩笑笑，坐下，听侃。到得意处，嘎嘎嘎嘎笑的像个孩子。

老季，祖籍河北平山上观音堂。平山坐卧太行龙舌吐珠之位，乃是太祖日后龙兴之地。日本人多次扫荡该地摧残生灵无数，老季的爹妈先后遭殃。失孤的老季恨鬼子恨的咬根痒痒，可是一九四一年他才十三岁，能咋？后来老季跟着同村伯父过活，有一阵他发现大五岁的堂兄行踪诡秘，天一擦黑就往村头的乱草堆里钻，人小鬼大的老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村口地势平坦面对官道。两旁是乱草和几颗枯死的大槐树。堂兄伐倒一颗大的，将树根摆顺对准大道，由另一头开始，凿！老季问堂兄干嘛呢堂兄不搭理，只一个劲，凿！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堂兄干累了，老季接过凿子铁锤钻进半空的树干，凿！两人干活份外小心生怕凿木的响声惊醒路人，就这样零打碎敲两个多月硬是将半截空的枯木两头凿通了。

接下是找！打铁剩下的废钉子，旧门框上的门篦，尖刺带角的铁木蒺藜，统统往回划拉。再接下是火药！当地农村有制造火药的传统。一硝二磺三木炭家家会弄。老季和堂兄挨家挨户去要，自个也悄悄造。四个月下来终于打造出一只神勇无敌枯木土火炮：炮身用的是整个掏空能钻进人的枯树干，前头填充了二十几斤杂七杂八的铁石疙瘩当蹦子儿，后头塞上五十斤土制火药压瓷实，中间埋了引信火捻……复仇的一刻终于来临，某日中午一百多鬼子呈四路纵队开了过来。

点了捻兄弟俩扭身就跑，跑出去几十米身后传来一小一大两下爆炸声，第一下平平，第二下真是山崩地裂，尘埃散尽望见地上躺着七八十个鬼子在呻吟，我的爷呀，土炮一响消灭的鬼子比一次大规模战斗都要多。

事后鬼子竭力掩盖伤亡人数，民国政府不明就里，后人更是不得而知。老季呢，村里待不住连夜投了共产党。可惜年纪太小只能当侦查员。土炮伏击事件招惹了鬼子的疯狂报复，几百里内的村庄乡镇全给投了有毒病菌，疟疾伤寒让老季几番生死，仗着年轻力壮鬼门关进出好几回硬是挺了过来，自然均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