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眼泪

        爷爷是一个很怪的人，他平时不大说话，而且很严肃。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很少笑，但爷爷很勤劳，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即使已经70多岁了，还帮爸爸做一些农活。从我记事起，便看到爷爷常坐在门口，凝视着远方，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浮现在爷爷的脸上，是思念，又仿佛是在沉思，回忆着一些往事。

        爷爷常拿着一张照片出神的看，后来才知道，那是大姑年轻时的照片，她是爷爷的大女儿，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并且很少回来，我甚至都记不清大姑的面孔，那时的我只是认为爷爷在思念他的女儿。

        直到那一年，爷爷病倒了，病得很严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爷爷躺在床上，嘴里却不是很清楚地呼唤着大姑的名字。大姑终于从几千里外赶回来了，见到了已是弥留之际的爷爷，大姑哽咽地喊了一声“爹”，爷爷一下子好象变得清醒了，睁开了眼睛，望着大姑吃力地说：“琴，你…回来了。”我清楚地看到了一滴泪珠滑过爷爷那满是皱纹的面颊。“爹对…不住…你，你能…原谅…爹吗？”大姑早已伏到了爷爷的床前，握住爷爷的手，“爹，您别说了，不怪您，是我不对。”大姑早已泪流满面，爷爷的脸舒展开了，我第一次感到爷爷是那样的轻松。一束阳光照到了爷爷的床前，照到了那刻满生活沧桑的脸上。在那个温暖的春天，在一个怨恨父亲多年的女儿面前，爷爷流下了那一行浑浊的泪，爷爷走了。

       后来终于知道在多年以前，爷爷带着一家人来到了那个人不生地不熟的北大荒，正赶上那一年闹饥荒，爷爷一家颗粒无收，那时还要供姑姑们和爸爸上学，家里已经青黄不接了。爷爷发愁了，难道就让孩子们这样一直饿着吗？望着姑姑们与爸爸渴望食物的眼神，爷爷走了出去，沉重地关上了门。后来爷爷回来了，身上灰尘尘的，手上提了一袋土豆。听爸爸说，那天的爷爷一直很沉默，神色很沉重。

        终于，爷爷被人指责偷了人家的土豆，那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并且大姑到了学校，被同学指指点点，他们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大姑。大姑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学习也一直很好。但不久，大姑自己主动退学了，因为大姑觉得爷爷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让她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也因此与爷爷疏远了，甚至再很少与爷爷说话了。二年后，大姑出嫁了，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也就是从那时起，在爷爷心中留下了对大姑的愧疚与遗憾。

        爷爷的眼泪，在心中藏了那么多年，藏着对女儿的愧疚，藏着被女儿理解的渴望，藏着对女儿深深的爱，藏着我无法理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