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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 (第二部分)
五
雲兒轉學之後,丹妮幾乎每天放學都會坐車到雲兒家,因為也難得再找到如此"志同道合"的密友。
因為身體病弱,雲兒每天不能正常吃飯,母親就把父親每月的撫養費一股腦兒都給了她,讓她自己支配,愛買什麼就買什麼。那個年代十五元錢對一個家庭都是不小的數目,何況一個孩子每月有這麼多的零花錢,不能不說雲兒的母親有些太寵愛她了。雲兒和丹妮在一起時,都是雲兒花錢。她出手很大方,看電影買零食,跟丹妮從來不計較,因為丹妮比她很"窮",身無分文。
高中快畢業的那一年,有一次雲兒偷偷告訴丹妮説:"我發現我們班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常常在課堂上偷偷看我。他的穿衣打扮很像'五四青年';走路斯文,說話彬彬有禮,很有學究氣。他的字寫得非常漂亮,還會畫畫、拉小提琴....很受女孩子崇拜。”
"有些自戀吧?世上哪有這麽完美的男生?幻想的吧?"丹妮酸溜溜地説。因為這是她們倆心中共同的"偶像"、"白馬王子"。雲兒沒有回答,她知道丹妮有些嫉妒。
大概是六月份的一個下午,天色陰陰的,下著毛毛細雨雲。為了可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雲兒狠勁兒花了四角四分錢買了一斤蘇打餅乾,通常看電影時雲兒也只買半斤而已。當她倆樂不支地躺在床上聊天,口裡嚼著既不甜也不香的餅乾時,聽見有人敲門。丹妮飛快下地開門,看見一個約有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門口,説:“有一個大哥哥讓我把這個送給這家姐姐。” 接著,小男孩遞過紙條撒腿就跑了。丹妮急不可耐地幇雲兒打開紙條先看了,上面寫著:“早就注意到你了。明天下午這個時候可以到你家拜訪你嗎?" 落款:"M”。
"是你説的那個男生嗎?" 丹妮問,雲兒沒有否認。
接下來雲兒每次跟M的約會都會向丹妮如實“彙報”。
“M很有才,但他的控制慾很強,我有些討厭了,想分手。可心裡很亂,有些不捨,因為他實在很優秀,跟別的男生不同。” 雲兒對丹妮對説。
“不行就甩了他! 就凴你的條件,找比他強的有的是。” 丹妮巴不得雲兒和M早點拉倒。
事情果然如丹妮所願,不久,雲兒和M就分道揚鑣了。提出分手是雲兒,未曾想到M竟然爽快答應,不再回頭找雲兒示好。M的反應出乎意料,大大激怒了雲兒。雲兒從骨子裡傲氣十足,怎能忍受別人如此待她? 雲兒想,M應該回頭哭哭哀求她才是。所以,雲兒一氣之下 ,給M多年的一個好朋友寫了封信,發洩了她對M的怒氣。當時那個男生已經下放到了農村,而M因為眼睛高度近視留在城裡。雲兒之所以敢寫信給M的這位朋友,是因為有幾次他跟M在一起見到雲兒時的眼神有些不同,儘管他也有女朋友。論長相和個頭,這個男生比M優越很多,父親是"軍官",但是論內涵和才華,無法跟M相比。雲兒信發出去後,已經預料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果不其然,很快收到回信。他把M數大罵一通,還給M冠上“虛偽”一詞。這正中雲兒意,滿足其報復之心。很快,雲兒同那個男聲開始交往起來,衹要那個男生從農村回來,就會把雲兒叫去,每月都會有三四次約會。有一次他倆走在街上,突然迎面碰到M, 那個男生躲避來不及,迅速低頭,有些尷尬。而雲兒卻趾高氣昂、大搖大擺地從M身邊走過。那個男生触怒了M的自尊心,使他們多年的兩人友情徹底決裂。
不久後,雲兒收到一封信,是M寫來的,內容不多,只是幾句話,語氣很嚴肅:”雲兒,鄭重告訴你,如果你交往一個勝過我的,也就罷了,我祝福你。可是,你現在交往的那個人衹是一介'草木',沒有一點內容,而你是一棵'大樹'。別糟蹋自己,不值得。"
M並不知道這是雲兒的用意是滿足自己的報復之心。其實,雲兒從骨子裡根本沒有看上那個男生。如此行為和目的,不能不說對那個男生實屬不公,因為人家原有的女朋友,因她的“插足”而分手了。
"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 (聖經/耶利米書17:9)
六
劇院的“遭遇”,使雲兒的身心靈都受到極大的打擊,但未曾想到”因禍得福”。
"下鄉"務農是幾乎每個高中畢業生不可逃避的一個選擇,沒有人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去向。雲兒很倖運,允許她待在城裡,每年復查病情,暫時免除去農村"一劫"。而丹妮身體健壯,無病無災,農村必去不可。根據父親單位掛鉤的地方,她被"發配"到了一個離家較遠的鄉村。雲兒和丹妮見面被書信替代,丹妮幾乎每週都給她寫信。有一次丹妮在信裡夾了一張她在田裡的照片,讓雲兒心裡十足地難過。還不到兩個月時間,丹妮那張本來就不白的臉,經過風吹日曬,皮膚變得更加粗糙,再蓋上一個頭巾,完全是一副“村姑”的模樣。看著丹妮的變化,雲兒下定決心,無論復查結果如何,死活都不去農村。她心想:到農村自己一定會死,不是病死就是自殺而死。
一個在鄉下種田,一個闲在城裡"養尊處優",從面貌上丹妮和雲兒差距越來越大,使得丹妮不免心生”妒忌"。有一次她在信中直白地對雲兒説:”你還是下鄉吧,可以申請到我這個地方來。沒有經過磨練的人生,會有缺失。就像你這樣“溫室里的花朵”很沒出息。..."雲兒很瞭解丹妮的心思和感受,沒有回應她,因為她打定了主意,即使永遠不能"留城"、一輩子沒有工作;哪怕一生嫁不出去,她也不會去農村的"鬼地方"。
雲兒畢業後成了"無業遊民”,沒有"留城証",也沒有任何工作的機會。每年八月她會有一次身體複檢,診斷是否夠條件留城,批下來才有機會就業。那時雲兒常常心速過快,需要吃藥。當時留成的病理標準,心速必須在每分鐘120次以上。為了得以通過,檢查的當天早晨,雲兒喝了一小杯高度白酒,希望酒精促使心速加快。雲兒還用茶水簌了簌口,避免被聞出來。不幸的是,報告結果令人失望,心速並沒有因此而加快。接著又到了一年的複檢時間,只好放棄查心臟,改換查腎,因為雲兒的腿腳常常水腫。從醫學書裡她瞭解到,如果尿液裡含蛋白,說明是腎病,百分之百可以留成。所以,她用小瓶帶了一點鷄蛋蛋白,在驗尿瓶裡滴了一點進去。可是,報告出來,一切還是正常。雲兒徹底絕望了,回家不吃也不喝。
雲兒哥哥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高中畢業前被選到中央音樂學院聲樂系。雲兒高中畢業後,除了等待體檢,以期拿到留城證外,其餘時間無所事事。所以,她哥哥極其擔心她因此而頹廢下去,便請求那個同學利用寒暑兩個假期,教雲兒学聲樂,希望有朝一日雲兒也可以通過唱歌改變命運。處於多年的好朋友,那個同學滿口答應。他不但把自己學過的聲樂教材送給雲兒,也在假期面對面教雲兒如何使用丹田發聲,如何在一定距離外將蠟燭吹滅,以此擴充肺活量。起初,雲兒學得很認真,自己每天按部就班地練習。然而,每天重複”吊嗓子、吹氣"....那種枯燥乏味勁兒,對雲兒的個性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算了,不練了,我不是個唱歌的料。" 雲兒對哥哥説
本來哥哥對雲兒的“放棄”很失望生氣,卻因為一件事情打消了。那個朋友回北京後寄給雲兒一封信。送信時,恰巧雲兒不在家,她哥哥先拿到信 。一看來自北京中央音樂學院,未加思索就打開來看。讀了內容後,氣得他直髮抖,因為那是給雲兒的一封情書。她哥哥想,這個朋友當初之所以痛快答應他的請求,原來有其目的,真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雲兒哥哥就此同意她放棄音樂幻想。
此後不久,十月份傳來恢復高考的驚喜消息,給那個時代的青年帶來了希望,同樣也給在黑暗中前途渺茫的雲兒和丹妮帶來了曙光:丹妮可以从"臉朝地、背朝天"的“泥土”中擺脱出來;雲兒也可以借此改變自己的命運。
高考定在冬天,從消息公佈到考試時間,僅有一個多月而已。十年匯集一起的考生有570多萬,錄取率祇有5%。中榜的大都是文革初期畢業的那些學生,他們的優勢緣於文革前所學的,知識底子比較厚實。儘管國家高教局根據實際現狀,考題出的非常簡單,而雲兒和丹妮的讀書年代正置十年"文革"浩劫時期,沒有學到什麼知識,自然無法跟他們競爭。
丹妮並沒有因為落榜而氣餒,繼續參加第二年高考。因為有大半年時間復習,加上她的聰明,真的就考上了她喜歡的學校,師範學院的政史系。很讓人羡慕的是,國家不但學費住宿全免,每月還額外發個學生一些生活費用。
當老師很適合丹妮的性格,也是她比較喜歡的工作。她做夢也想不到會有機會考進大學,這不但擺脱了"紮根農村一輩子”的命運,也使她母親很有臉面,有資格在別人面前炫耀。
相反,雲兒的情況並非想像得那樣樂觀,因為報考有明文規定:只許可下鄉青年、在職工人或幹部,以及在校學生報考;沒有工作但有"留城証"者也可以。不幸的是,雲兒一個條件都不具備。她多次去市招生辦詢問,希望他們破例,都被拒絕。兩次高考機會的錯過,讓她心情極度沮喪,甚至絕望。丹妮看她鬱鬱寡歡的樣子,於心不忍,突然想到她叔叔恰好在雲兒復查的醫院當外科主治大夫,便請求她叔叔幫忙。未曾想到,她叔叔欣然答應,還建議丹妮帶雲兒先見他一面。
“你哪兒不舒服?" 見面時,丹妮叔叔問。
"我腳踝骨有一個囊腫。" 雲兒很聰明。她想,不能再查心臟或腎臟內科一類的疾病,因為這些都不隸屬丹妮叔叔的診斷範疇。
"好吧,我知道了。" 丹妮叔叔似乎立刻明白該怎麼做了。
記得復查的那天,"下鄉辦" 幾個人從頭到尾陪著,參加復查的有十幾個人。當現場有兩個大夫,其中一個就是丹妮的叔叔。他有意把雲兒病歷排到他那兒。輪到檢查雲兒時,他裝作不認識地問雲兒:"你今天要看什麼?"
"我右腳不能走路。" 雲兒回答。
"抬起來給我看看。" 丹妮叔叔摸著雲兒的腳踝骨,指給站在傍邊"下鄉辦"的負責人看,説:"長這麽大一個包,怎麼能到農村幹活?"然後,就在診斷表上寫了一大堆診斷報告,交給了"下鄉辦"的人。
"你的腳這麼厲害,為什麼不早做檢查?否則就不用耽誤兩年了。" 那人對雲兒説。
雲兒沒有回答,心知肚明,根本沒有那麼嚴重。丹妮叔叔是醫生,外行人怎能懷疑醫生的診斷呢?
七
一個月後,雲兒倖運拿到了"留城證",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報名參加高考了。同時,母親似乎感覺她肩上的重擔可以立刻卸下來了。
"你總算拿到留成証了,明天我帶著戶口本到廠裡提前辦理退休,你來接我的班。" 母親興奮地對雲兒説。
“我才不去干你的工作呢,整天跟暖瓶油漆打交道! 那還不如讓我去死!” 雲兒對母親大叫道。
母親未曾想到雲兒根本沒有打算工作,非常氣憤:"我已經養你兩年了,那時沒有留成証,沒辦法,不養也不行。現在你可以找工作了,不能再待在家裡吃閑飯!" 母親的口氣很堅定。
"你不工作,以後要干什麼?" 母親接著問。
"我想考大學!" 雲兒説。
"什麼?大學就像過去考狀元一樣,想想是我們這樣的家庭可以去考的嗎?你怎麼就知道自己能考上?" 母親覺得雲兒有些無理取鬧。
"我不去工作,就是要考大學! 一年考不上,我就考兩年、三年。你給我三年時間,如果還考不上,我就放棄,去找工作。我說到做到!" 雲兒怒氣裡帶著請求。
母親非常瞭解雲兒的個性,拗不過她的。無可奈何,只好任由雲兒決定。當時雲兒對母親的想法做法非常生氣,認為不可理喻。多年後,當她回想起這件事,覺得從母親的角度可以理解。母親本身不識字,祖祖輩輩都沒有文化,“雞窩"怎能”飛出金鳳凰”?即使有,也輪不到雲兒家。另外,母親覺得雲兒又是一個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生孩子、圍著鍋臺轉,在她眼裡,讀再多書有什麼用?
高考第二年,試題相對有了一些難度。起初雲兒比較偏愛理工科,尤其數學,但看了第二年的高考試卷,發現很多東西沒有學過。權衡一下自己的實際能力和時間的有限,覺得同時補習數理化,參加第三年高考有些困難。思來想去,最終決定改考文科,因為都是死記硬背的知識,可以自學。可報考哪個專業呢?她既不喜歡政治、地理,也不喜歡歷史。中文?將來想當作家嗎?有些”妄想”,自己肚子裡的墨水有多少,自己很清楚。
"試一下考外語?比較冷門,沒多少人學,應該競爭力比較小。" 雲兒突發奇想,”如果能講一門別人聽不懂的語言,那該多被羡慕啊!” 雲兒想著想著興奮起來。
"還是考我們學校吧,各種待遇都好,我倆還可以在一起,說不好畢業後能分到同一個單位。" 丹妮對雲兒説。
"不考師範,你知道我討厭做老師," 雲兒一口回絕,”我打算考一個冷門專業,英語。"
"我們這一代都沒有學過英語,自己怎麼學啊?這是考大學,不是看小說。" 丹妮不看好雲兒的想法。
"我已經打定主意考三年,實在考不上就去工作。" 雲兒實話實說。
雲兒做事雷厲風行,決定了便開始行動。她計畫先花時間專攻英語,其他死記硬背的科目之後再"臨陣磨槍"。可是,英語從哪兒入手呢? 雲兒一頭霧水。有一天,她跟母親説了這事,希望有老師指點一下。未曾想到母親"鼎力相助",對她説:"我不懂得你要学五学六的。聽說鄰居朱大媽有個外甥在大學裡教外語,你要不要去問問大媽,是否可以請她外甥幫幫忙?" 到底是母親,永遠為兒女著想。
朱媽媽一聽說雲兒要報考大學,非常支持,説:"能幫上忙最好,我這個外甥就是英語老師。他很優秀,是從農村直接選上來、由國家培養的工農兵大學生。"說著,朱媽媽立刻把她外甥的地址名字都給了雲兒。
第二天下午,雲兒急不可耐地倒了兩遍電車,到達那所大學。一進學校大門,似乎就感受到與校外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片安靜,很多樹下掩映著一些看書的學生....。一種"仰慕"之情油然而生,使雲兒更加地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跨進在人看來高不可攀的"門檻"。
朱媽媽的外甥很年輕,比雲兒大不了多少,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說話很和氣。雲兒簡單介紹了自己,告訴他是朱媽媽介紹來的。
"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有些不解。
"我想請你教我英語。" 雲兒説。
"你以前有學過嗎?先背一下二十六個字母,讓我聽聽你的發音。"
"我沒有學過,不會背你説的二十六個字母。" 雲兒很尷尬。
"那你為什麼想学英文?" 他很好奇地問。
"我想考大學,英語專業。"雲兒坦白地告訴他。
"什麼?" 他的吃驚樣子幾乎下巴都要掉下來,"你是不是異想天開?考大學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一點基礎都沒有,怎麼可能?不是我給你潑冷水。"
這盆冷水澆下來,的確把雲兒的那股熱情熄得差不多了。雲兒非常窘迫沮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見雲兒失望的樣子,心生憐憫,對雲兒說:"這樣好了,既然你這麼大老遠跑來,很有心想学,我可以先教你四十八個音標,二十六個字母,学准發音之後,我送兩本我以前學過的課本和語法書,你自己在家自學。"
聼他這麼一說,雲兒情緒似乎好起來:"行,行,非常感謝!"
"那今天先開始,以後你每週過來兩次,二、四下午。" 他説。
過了兩個多月,雲兒音標學得差不多了,他送了雲兒兩個學期的教科書和一本語法書。他們當年大學英語教材都是學校自編的,用的是黃色草紙,文字用老式油墨打印机打印出來,然後上下用硬殼黑色紙版再裝訂一起。能得到大學的教材已經很倖運了,雲兒把它們視為"珍寶"一般,每天認真學習,像鴨子一樣,哇啦哇啦地讀,發音準不準也不知道。
八
考大學僅僅靠這兩本教材遠遠不夠,這時,雲兒想到了去圖書館。她家附近有一圖書館,步行祇有十分鐘路程。由於座位極其有限,圖書館規定必須出示學生証或者工作証才有權坐在裡面。"留城證"不被接受。
那時恢復高考第三年,十年之內的畢業生還都可以報名,再加上應屆畢業生,參加高考的人扔扔多如牛毛。圖書館七天營業,早晨八點開門。每天還未到開門時間,門外已經是"人山人海"了。等時間到、剛開門,人呼啦就涌進去,誰有體力誰就搶先進去,找到座位。後面進去的人,大都沒有座位。約半小時後,圖書館工作人員會挨個兒座位查看證件。雲兒家離得近,通常提早半小時就去,可以排到前面一點。先混進去,把書包放下占好座位,看到工作人員開始查証時,就躲到圖書館地下室的廁所。估計查証結束,她再回到座位上。
有一天,一個年紀較大的工作人員,把雲兒叫到裡面的一個小房間。那裡面大概十幾個座位,有零星幾個人在看報看書。雲兒知道那是專門給查找資料或者閱讀"參考報”的人的地方。她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哪個阿姨找她干什麼。
"我注意了你幾次,查証時好像你的座位都是空的。你是不是沒有證件?" 那個阿姨問,態度很溫和。
"是的。" 雲兒很老實回答,"我已經畢業了,剛不久才拿到留城証,還沒工作。所以,我沒有學生証,也沒有工作証。"
"你是想考大學嗎?"
"是的。我什麼復習資料都沒有,也沒有機會參加補習班,所以想到圖書館找一些相關書看看。我用的是別人的借書証。"
"這樣好了,你以後進來不要坐到外面,直接進到我這個小屋子裡來。需要什麼書,告訴我,我幫你找。"
那個阿姨年齡有五十幾歲的樣子,戴了一幅黑框眼鏡,慈眉善目的,讓雲兒感覺很溫暖。她的一番話,不但打消了雲兒的緊張情緒,也讓雲兒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直點頭説:"好,謝謝阿姨。"
有了那個阿姨開的"後門"的特殊待遇,雲兒不必每天提前排隊,跟別人一起擠進圖書館。大概八點半左右,雲兒進去,徑直走進裡面的小房間。阿姨不厭其煩地幫雲兒找來不同版本的基礎外語,放到雲兒的眼前。為了珍惜這個條件,雲兒中午帶飯,一天不回家,直到圖書館關門。
復習了七八個月後,面臨高考衹剩下四五個月的時間,不能再繼續學英語,其他科目也需要花時間復習。但都復習什麼呢?總不能在圖書館"大海撈針"式地查找。這時雲兒想到丹妮曾用過的資料,便問她:”你已經考上大學了,去年你用過的復習資料應該不需要了,給我用吧,我什麼都沒有。"
未曾想到丹妮的回答是:"去年資料根本不適合用於今年。另外,我在學校還要用。你那麼聰明,沒有復習資料也沒問題。”
顯然丹妮不想給雲兒,大概是因為她讓雲兒報考她的學校,雲兒拒絕了,使她不快。
“報考我們學校吧,我們也有外語系。”丹妮又一次勸雲兒。
雲兒比較倔強,很有自己的主見。別人越是讓她做的事,她越是不做。後來,雲兒還是到圖書館,有時出來在外面座位周圍溜達,看看有誰在復習地理、歷史,或是政治的。有的是在校生,他們有一些模擬題。雲兒也顧不上臉面,直接問他們:"可以借給我看十分鐘嗎?"有的人很慷慨答應説:拿去看吧,六點前還給我就好了,因為我要去參加補習班。”
快到高考,雲兒感覺自己腦子空空的,好像什麼都沒有。儘管如此,顧及不到太多,還是要上場"實幹"了。
高考的那天,氣候非常炎熱。雲兒身體不出汗,通常夏天是她最難過的日子。再加上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狀元"考試,非常緊張,雙手發抖,無法提筆答題。考試第一科是語文,試卷放在桌子上她半天沒有動筆。有一個監考老師看見她的情形,好心端來一盆涼水,擦她的兩個胳膊,試圖使她平靜下來。等雲兒可以答題時,最後的作文根本沒有時間寫了。當時作文占語文總分數的40%,沒有寫完,等於丟掉40分。
從考場出來,個個考生好像都喜氣洋洋。有的説:"今年語文試題太簡單了。"
“這次根本不可能考上了,”雲兒心情很差。
下午考歷史,她沒有回家,找了一個小賣店,一下子買了十根雪糕,呼啦一股腦兒就幹掉了。之後,心平靜下來。未曾想到十根雪糕很奏效,下午考試她的腦筋異常清醒,出來時覺得考得應該還不錯。接下來兩天,她都"如法炮製”,後來的幾科考試發揮得似乎越來越好。
到了發榜時間,喜出望外,雲兒竟然"中”了,被一個普通的高校錄取。這實在出乎意料,因為雲兒知道自己半斤八兩,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實屬歪打正著、混上榜名的。
母親看到雲兒拿到錄取通知書,高興極了,不但"光宗耀祖",另外也沒有白養她兩年。雲兒的中榜,一下子使她“名聲遠揚”,因為在橫跨幾百米的社區,也不過只考上兩個而已。母親好像身價突然"漲"了許多。街坊鄰居見到雲兒和她母親,都讚不絕口地説:"這丫頭多能耐兒啊! 看看人家孩子,怎麼就那麼有出息!" 他們的眼神充滿了仰慕之情。
丹妮得知雲兒考進外語學院後,絲毫沒有表現出為她高興,也沒有來她家祝賀。丹妮生性好強,希望處處高別人一頭,她心裡不快,雲兒非常瞭解。
入校前,雲兒的母親和哥哥邀請一些鄰居和朋友來家慶賀,丹妮父母理當被列在邀請名單裡。在”慶宴”上,丹妮的媽媽忍不住好強之心,當著眾人面大罵丹妮,說:“你看人家考的學校,再看看你的破學校,多丟人!” 搞的丹妮臉一陣紅一陣白。丹妮媽媽對女兒的不尊重,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令人不可思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