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拼命:这群香港中年男艺人活出我们理想的样子

拒绝拼命:这群香港中年男艺人活出我们理想的样子

《披荆斩棘的哥哥》第二期，大湾区哥哥们延续了一贯作风。由陈小春、张智霖、梁汉文、谢天华及林晓峰组成的“陈小春部落”松弛又快乐，不在乎出场顺序，得知挑中了全场最难的歌曲也不沮丧，唱错了就相互调侃，跳舞慢半拍也能笑出鱼尾纹。总之，什么都“没关系啦”“慢慢来”，“别那么大负担”。

这是几组哥哥中最和谐的一组，有相同的成长背景，相识已久，又都上了年纪，有成熟的相处模式，不需要像其他小组那样，要重新磨合。

就连两名“编外”成员黄贯中和欧阳靖，也处处透着大湾区作风。黄贯中安慰细腻敏感的言承旭，给出具体建议，帮他放松下来。说唱歌手欧阳靖则愉快而笨拙地练起唱跳，为选中的歌曲“一句rap都没有”感到高兴。

这群来自中国香港(专题)的男艺人，除欧阳靖外，平均年龄超过50岁，入行30余年。好险，再度亮相，身材不算走样，皮肤也没垮，业务水平仍在。更难得的是，他们年过半百，却没有好为人师的欲望。

第一期节目，陈小春、谢天华和林晓峰共同坐在客厅沙发，翘起二郎腿，看着其他哥哥忙进忙出。谢天华忍不住用粤语自嘲：“一帮大湾仔，就这样一直坐着看着人家回来。”林晓峰接话：“废的。”三人笑作一团，倒在沙发上。



这几乎是他们在这档节目中的写照：不用太顾及形象，可以趿着拖鞋，手捧瓜子，一边嗑，一边闲散地围观其他组哥哥训练；也会半夜鬼鬼祟祟，结伴去客厅偷水壶；不用担心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把儿化音加在每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能逗乐自己……好似“开心最紧要”真正是他们的人生信条。

他们没有要做什么勤奋又苦情的练习生，不需要借一次重返舞台的机会抵抗中年危机。节目组准备了表格，要他们填上每天预计的练习时长，黄贯中写上零小时，陈小春写半小时，谢天华是1小时。

和他们相比，一些哥哥的排练时间已经达到24小时。但陈小春既不打算向人学习，更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随口问，“谁呀”，接着便说，“那我们是需要去呈现一些很勤奋很卖力（的场面）？我们不需要吧，对吧？”

没有倚老卖老。黄贯中自称“一个小小的吉他手”，希望遇到的对手越厉害、越一流越好——巅峰的滋味他早已尝过，“不真实”，“也不代表什么”。陈小春看布瑞吉唱《爱就爱了》，眼睛发亮，直夸他可爱。不光夸，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模仿他，俏皮又陶醉。第一次亮相，梁汉文与张智霖与林志炫一组。林志炫对自己的声音严格掌控，不吃辣、不喝酒、要睡足12小时，为了能在下午两点的录制中呈现最佳状态，早上5点便起床，让嗓子“wake up”。梁张二人诧异，夜里回宿舍，在床上小声聊起，说要向人家学习。



陈小春在采访时模仿布瑞吉的表演，直言很喜欢

没刻意煽情。让观众对大湾区哥哥印象深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归于情怀。尤其是最先出场的《友情岁月》唱演组，陈小春、谢天华和林晓峰，昔日赫赫有名的古惑仔同台亮相，身后的大荧幕滚动播放三人年轻时的照片。舞台上，他们做着老派的pose，双腿分开站立，手举过头，再握成拳头，拍向胸口，配上“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曾共度患难日子，总有乐趣”的歌词。后台和观众席中都有人热泪盈眶，偏偏这三人，下了台接受采访，只是潇洒地说：“有很多汗，没有遗憾。”

他们也确实不需要追忆往昔。这些年，古惑仔们没少合体演出。连同另两名主演郑伊健和钱嘉乐，五位古惑仔不知在香港红磡唱了多少遍《友情岁月》。最出名的一次大概是2015年“古惑仔之岁月友情演唱会”，陈小春在台上唱《相依为命》，几位兄弟帮忙伴唱，歌到一半，观众席中妻子应采儿起身合唱、飞吻，成了经典的秀恩爱场面。



“岁月友情演唱会”现场，应采儿在台下为陈小春应援

当年的古惑仔如今长成大哥，变得越发宽厚。Gai不满林晓峰记不住布瑞吉的名字，来找陈小春讨说法。不知面对一脸不忿的Gai，陈小春是否会想起30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以《古惑仔》中山鸡哥的形象走红，年轻，爱玩，耍酷，交很多女友，喜爱夜蒲，又敏感于个人空间被侵犯，毫不掩饰被狗仔跟拍的愤怒。演员与角色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一体的，陈小春玩世不恭、脾气火爆的形象因此深入人心。

那是一部仓促拍摄却又十分成功的影片，塑造了经典的古惑仔形象。江湖兄弟不再只是《英雄本色》里那些西装革履、神秘莫测的大佬，也可以如此街头，如此青春。

一度，主流社会排斥这群人，因为形象不健康，演员甚至很难接到工作。但抵不住模仿热潮，两岸三地都有不少迷茫青年仿照影片，建立“洪兴派”，留起长发，做快意恩仇的古惑仔。



《古惑仔》深植在许多80后的青春记忆里

据说，当年不少真正的古惑仔慕名去“浩南哥”的扮演者郑伊健家围堵，吓得他不敢出门。《古惑仔3之只手遮天》中，大飞的扮演者黄秋生也在一档节目中回忆，到内地拍戏，遇上当地青年，见面便叫“大飞哥”，说年少时看了古惑仔，就加入黑社会，很崇拜他。“但我看他手指都被砍断了，心里是后悔的。以前拍这种电影，教坏了不少后生仔。”

大湾区的另一重要成员黄贯中，当年也是以离经叛道的摇滚青年形象出现的。成立于1983年的Beyond，最初也是长发皮衣的重金属形象。只不过后来签约唱片公司，从地下走到地上，形象也发生改变。

当然有更复杂、更深刻的摇滚乐，但在当时，“Beyond用自己妥协的方式，给香港文化划出了一个空间：摇滚音乐获得一种对世俗香港而言恰到好处的 ‘合法性’。”作家廖伟棠写道。他们用一种更加直接易懂的方式表达关于爱、自由、成长的母题。音乐人受惠于此，普通人也能被那些充满普世价值的呐喊所感召。

此后，华语世界很少再有以古惑仔为主角的影片了，而Beyond这样如同一代歌迷青春期必经驿站、又因一场意外延续了神话的乐队也再难出现。或许在香港，他们仍活跃在舞台上，但内地观众已经太久没有看到他们了——也看得到，但不是全部，更不是记忆中的他们。通常是在夫妻关系或亲子主题的综艺节目中，剥去舞台滤镜，剩下具体而平常的生活细节。

不过更可能的是，弹幕中刷“我的青春回来了”的人非常年轻。他们的青春未必与这些大湾仔有关。很多人对Beyond的了解仅限于“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关于大湾区哥哥的讨论，主要内容是他们与老婆孩子的相处方式，年轻时的帅气模样，以及各种“蠢萌”行为——关于这点，讨论最热烈：他们对游戏规则的不熟练，输了游戏也傻乐的样子，做大做强的中二愿望都戳中网友心中的萌点。大湾区已成了笑点担当，是心态良好的成熟大哥。

观众们突然发现，他们与“古惑仔”的形象反差巨大，也非想象中不苟言笑的摇滚中年。面对和自己当年一样莽撞的Gai，陈小春大方又真诚地替兄弟致歉，又告诉他，“晓峰也是我兄弟”。

至于黄贯中，察觉出队友Ricky因紧张反复出错，就站到他身后默默打着节拍。活到这个年纪，他的人生体验是要“尽量放松”，“在失败里面学到的东西比永远赢了更多”，温柔到令Ricky流泪。



黄贯中很理解Ricky的紧张，因为“我也是一个乐手”

我们真的好久没在节目中看到这样松弛的中年男人了，不油腻不顶胯不wink不内卷，不配合煽情，不表演勤奋。浪姐中，年过30的姐姐们还不得不遵循节目要求，跳女团舞，要保持青春美丽。那么在哥哥中，至少，他们不需要刻意向规则靠拢，因此也就呈现了一种更加写意的“老去”姿态。

当他们几十年后在一档节目中集体亮相，唱起久远的歌曲，人们自然会带着感怀青春的滤镜去迎接时间的痕迹。青春回忆的主角代表了一种过去，不过又拥有了新的名称——“大湾仔”。毕竟，这是新的时代，已经展开新的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