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八十岁
这一辈子过得真快
三脚两脚，就走过了八十四个年头
当年的那些男生女生
如今变成了老房子一样的老头老太
能在风中像风筝飘起来的黑发
却如荒原上的草，蹲伏着
怪没出息
月亮似的额头看不见了
只留下岁月的一片滩涂，粗砺而浑黄
果然老了
然而，老了，我还是要写一首年轻的诗
写我们八十岁的样子
还有灵魂里的样子，骨子里的样子
以及眼睛里互相欣赏的样子
八十岁，我们把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欢乐
都埋在昨日的路上
况且我们没有舍不得的江山
腰包里只有一点不多的余钱
从今天开始，日子就大彻大悟地过吧
八十岁就是我们得天独厚的起跑线
八十岁，我们放慢脚步
不用着急，只要天不塌下来
慢慢地往下走
早晨与太阳打个招呼
晚上跟月亮说声晚安
其余时间完全按自己的心思安排
八十岁，能走多远就走向多远
看看风景里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快活
趁腿脚还能接纳山的崇高海的辽阔
精选世界上最纯净的风吹拂襟怀
让最艳丽的花朵染香衣角
八十岁，别怕丢脸
走在大街上，还要挺一挺胸脯
哼一支青春期的老歌
那是饥饿时代不向命运低头的超脱
即使跑调，也要跑得自豪
曲曲弯弯的旋律，依然像
老城厢血管似的小路
我们走在街上才真正称得上逛街
八十岁，阅历养育了我们的谦卑与幽默
每一颗丰沛的灵魂都值得品读
遇到最烂的玩笑也不会丢了风度
如果一出门就碰到坏天气
你也朝它微微一笑
好心情最能养老
八十岁，可以晒晒自己理解的审美
从古人遗落的诗文余韵、点墨留香
到域外走来的管弦交响
心的天地足以演绎自己的精彩
谁也说不准，哪天烈日又将思想烤成荒漠
审美就是不死的雨滴
八十岁，快乐地清理冗余的权力清单
儿孙们的吃喝拉撒别再包揽
他们也有一个脑袋一双手
会开拓属于儿孙自己的一番天地
我们的生命还没到尽头
用自己的金手指去点开另一个自己
虚拟世界是人生诗意栖居的又一个驿站
八十岁，无论在哪里收起翅膀
都不用漂泊的语词来概括一生
草木丰泽的地方，可以自由筑巢
那里就是一片属于尊严的沃土
拥戴自己为一方之主，或者骄傲的女王
远山的呼唤，也不再心驰神往的感伤
八十岁，不再做大而无当的哪门子梦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悦耳的钟
再把思想的触角伸向历史天空
曾经膜拜光芒
却恩赐我们难以告别的影子
这或许是我们剩余的最沉重的议论
八十岁，应该不会再品尝离别的苦涩
我把每份祝福都写上高贵的额头
远行的，我们逐一把他们命名为天边的星宿
夜晚，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他们用晶莹透亮的语言和我们交流
八十岁，往下走自然会更加踉跄
疏远与孤单，也和遗忘一样顺理成章
但只要大地还在脚下
我们依然是一棵不倒的树
假如有一天，枝头落剩了最后一片树叶
它依然是我们飘扬着的旗帜
八十岁啊，说不完的八十岁
八十个年头的漫长换来这个称谓
无论是傲岸不羁的八十岁
还是恬静闲雅的八十岁
悲悯慷慨的八十岁
还是藏身于海的八十岁
都是我们灵魂的一次描绘
站在八十岁的门槛上
我们无法写出自己精致的断代史
年轮隐去了前朝遗民的身份
雾霾一样的岁月也让性灵走失
这一切无法改变的缺憾
都不要改变明天的每一份欢乐
我们的八十岁
就是欢乐的高贵新启程
发表评论 评论 (13 个评论)
- 1 回复 新鲜人
- 这是我同学的一封来信。我搜索了一下，发现原文是 【我们的八十岁--一个八十四岁老人的心声(2015-03-20 09:43:45) 】
http://***/s/blog_6a7efe740102vi8u.htm （新浪博客）
显然，我这位老同学发这封信给我。明显的是对我，对他自己都有鼓励作用。因为我们两人今年都是84岁。他在国内继续发挥着作用，有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志气。我在美国只能做寓公，不胜感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