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破落的三线厂旧址中篇(回国的日子11)
站在通往青工宿舍的厂门口,我特意下车叫我表妹夫先把车开到前面等我。在门卫处,我拍下了住了整整7年的青工宿舍。
来一张正面全景照的 :( 刘同事拍的照片)
当年,这楼里也不是完全住青工,一楼住了部分配偶在农村的单身老职工,二、三楼住男青工,四楼住女青工,楼顶是众人晒衣被和组织工会活动的地方。那时候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那里就是唱红歌跳红舞的场所。刚到工厂的那阵子,我们一群从乡下调进厂的知青,因为命运得到改善,没有了前途之忧,年轻人喜欢捣蛋的天性就释放出来了。每次学工连组织唱红歌就有一拨人故意跑调,跳红舞就有男青工吹口哨怪叫,红诗朗诵就有人用“川普”发音让人到牙。这样的活动会总是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结束。
那年月修职工宿舍不设卫生间,晚上方便得到照片中左边楼下的公共厕所里解决。这是当年最痛苦的事情,夜半三更 ,月黑风高,本就昏暗的路灯常常被人打碎,如果没人同行,自己单个拿着个手电筒上厕所,吓得······
当年我住在青工宿舍4楼上最左边的那间房里,有过很多的故事,许多的记忆不再清晰,但有两件事还值得提及。
第一件:我第一天住进去的时候,同宿舍的室友,早我4年进厂的一位老三届青工,非常认真地告诉我,她有夜游症。如果晚上发现她起床走出去时不要叫醒她,因为这样会使她受到惊吓;同时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人的。这种状况,是不是不告诉我还好些?明明白白地通告了我,我能不害怕吗?万一,她夜游的时候偶有暴力现象出现,比如卡我脖子、用剪刀戳我,谁负责呢?我当天就去找上司反映不愿和这样一位有病的人做室友,上司告诉我,忍受一下,此人快调走了。后来,可能我的睡眠太好,没有发现过她夜间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有人告诉我说是她想调回成都,自诉有夜游症,厂里好放人。听说后我同情她了,人家想离开山里回去夫妻团聚是正常人的诉求。所以一段时间后,厂里人事部来向我调查此人是否有夜游症?我坚定地作证她每天晚上都夜游。很快,她调回成都去了。俺也很长一段时间乐得一个人单住一房。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挺好的。
第二件:2013年回国时,我妈让整理一下自己多年不用的东西,于是我翻出了当年在此房间里单住时绣的一对枕套。仔细地看了一下,疑惑了半天自己当年何以能有如此的闲心?用钩针和绣花针做这样的细活?并且看上去针脚还比较匀称嘛。现在大约打死俺都不可能静下心来做这样的针线活了。在此,显摆一下年轻时心静的证物:
现在城里住着的人们,包括我在内,只要有机会就往山里乡下跑,以逃离喧嚣、雾霾为幸。可是我们当年在三线厂那会儿,每天面对眼前的绿水青山却不曾有过有什么美好的感觉,最向往和乐意的就是到北京、上海、南京、成都等大城市的电子管厂实习、出差。
这是当年每天清晨推开窗户就映入眼睑的农田、绿竹。照片中的楼房是原来的职工医院。
青工宿舍右边这条小路,通往家属区和职工食堂,日复一日曾多少次往返在这条乡间小道上?很想再走一遭。不好意思让开车的表妹夫久等,只好做罢。
我们开车返回厂区,往办公楼另一方向的厂区驶去。路过当年的劳资科,纪委办公室,厂部小车班。
来到“神仙洞”的第三个出口:(刘同事摄)
“神仙洞”总共有3个洞口,这是第三个。洞口的两边是厂里的动力车间,洞里面则啥都没有,就是一个大约50米长的通道,家属区住的职工从厂大门进入多数通过此通道去各自的车间上班,还有就是夏天实在太热的晚上,偶尔有职工来到这里乘凉。
走过动力车间就是厂区正式的大门。这是站在大门外的微型广场上拍的片片。
工厂搬迁的时候,拆走了钢管铸成的大门和门卫的木门,柏树也挖走了。厂大门旁的那排房子是销售部。现在这里驻有人,而且把原来的建筑改建了,加了一层楼。当年应该是酱子的:
这是一张是工厂验收投产时,各单位抽出人员做来宾服务员的同事的合影,有我的那张找不到了,这张没我,朋友提供的。
这个当年随时都有人看守着的厂大门,俺怀孕6个月时在此有过一个“壮举”。一个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夜晚,俺和一帮同事混进厂区工会办公室去看电视。(当年电视机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半夜11点多时看完电视回家属区宿舍。那天不走运,看守大门的人锁上门不知跑哪里去了?当场就有人开始翻越了。瞬间只剩我和另一个女孩,等了一会儿,不见守门值班的人返回,我们也只有效仿众人了。女孩有些迟疑,还是我鼓动她:“我先来,看我的!”待我手脚并用翻越过3米高的大门后,我还指导她,先用脚蹬在钢管造型出来的花格上,一级级的爬到最高的那一格,抓紧了跨过顶端,顺着花格往下溜,不要紧张,每一脚都确定踏稳了再出第二步。同路的女孩是我一个远房亲戚,事后告诉了我妈,我妈专程从县城赶来骂了我一顿。当年物质贫乏,想做淑女没有条件。大环境也不把女人当作女人,我们的军代表就在学工连大会上骂过:“有人娇气,要求照顾女青工在每月例假时干轻一点的活,我说例假有啥不得了的?我们男人每月还不是有几天不舒服,难道我们也要求休例假吗?在农村,孕妇要6个月以上才算孕妇,6个月以下都得担粪上山,你们这点活,好意思请求照顾吗?”这种社会思潮下,女人不做女汉子活得出来吗?
旁边销售部是我从1985年开始上班的地方,这是我在厂做得最久的一份工作,在山沟里、搬迁后一直做到离开中国。这份工作让我走遍了中国除新疆、西藏、台湾外的各个省市,满足了我喜欢到处流浪的天性。本人到此报道的第一天,亲眼目睹了极具喜感的一幕,(记得以前我在村里讲过,但是村里不是来了许多新人吗,我把以前博客里的摘录过来:“
本人到一个新部门报道,
进门就碰到一群人搬桌子。
有3男1女一起动手,
每人抬一只脚。
3男人都卯足了劲,
脚成弓步,衣袖挽起。
女的就普通的弯腰伸手。
“一、二、三”
抬起,
现场展现的是,
桌子四只脚,
女的抬起来一只,
其他3只纹丝不动。”
呵呵,参与抬桌子的女士是部门的头。这是俺到销售部最为深刻的第一印象。后来呆久了才知道厂里这部门阴盛阳衰。男性的销售员嘴上功夫一个比一个强,就是到偏远的地区出差不去,节假日不出门,出去10天不到,管他任务完成没完成就往回跑。我们女的销售员听话,也很能吃苦,出差的时间再长也要完成任务后才回家。业绩总是比男同事好。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场景:我有两位女同事到新疆出差,一去三个月未归。恰好有传言说南疆少数民族暴乱。其中有个同事的老公急了,跑我们销售部办公室来拍桌子摔板凳的问头儿们要人。那个年代通讯联络很不方便,外出有急事都是发电报回厂请示汇报,如果出差人员不主动跟厂里联系,厂里是找不到人的。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当下在哪里的状况下,现在要人,神仙都没办法。我们一众人上前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把人劝走。
下照片是当年我们单位里组织春游部分家属和女业务员的合影。
现如今照片中的小女孩已经是孩子的妈妈,旅居日本了。其他的人都老来退休了。孙子都有照片中小女孩那么大了。
厂大门左边的路通向青工宿舍:
下图来自俺的刘同事:
通向青工宿舍路边的水塘,是我厂当年用来储水的,从远远的河道里抽过来的水先储放在此。时过境迁,满池塘清粼粼的水不见了。水塘边的房子是单身中干的宿舍,左边隐约可见的三层楼是早期厂级干部的宿舍。
来张近照,文革遗风犹在。(刘同事拍)好像有人占住了。
厂大门对面是我们原来的职工食堂,厂里的大型会议与活动都在里面举行。(刘同事拍)二楼有人占住。
可能全厂人都还记得的两次会议是:有一次全厂职工大会上,管人事的副厂长在主席台上大声地命令一个姓X的男职工站起亮相示众,听从组织的处分决定。处分决定说:该职工屡不接受组织教育,多次和附近某贫下中农女社员乱搞男女关系,为严肃法纪,决定对该同志予以开出厂级,留厂察看一年的处分。我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全场肃静,许多人以为要当场逮捕此人判以极刑呢。(后来听说是厂里想以羞辱来让他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还有一次是召开全厂共青团扩大会议,批判、教育、帮助一对学工期还未满的青工。会上勒令他们斗私批修,解除恋爱关系 。据说是应女方家长的革命要求而举办的。不过就这样类似的批斗加延长学工期处分,断绝父女母女关系,经济制裁,每月从女方工资里扣除15元给女方父母以赔偿从小到大的抚养费,还是没能拆散这对死不悔改的苦命鸳鸯。这次盛况我没能亲眼目睹,发生时我还没进厂,但是这对至今恩爱有加的夫妻现在是我的好友。
现在这里是当地人的麻将馆。
厂区和青工宿舍基本走过了,下篇博客讲述发生在家属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