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达西亚”一周年
一年前的昨天（2017年1月9日），英国调查员、前英国情报局MI6俄国问题专家斯蒂尔汇集的关于俄国人与川普之间的各种纠结的文件“达西亚”被首次公布，美国公众首次知道了“川普-俄国”问题，俄国门事件开始形成。笔者曾在本系列的（34）里介绍过这个文件：“达西亚是英文dossier（卷宗）的音译，指的是去年1月10号由多语言（可惜没有汉语）的新闻娱乐网站BuzzFeed公布的一份35页长的私人文件，至今仍然公布在该网站。”
达西亚公布后，对于早已怀疑川普与俄国人有纠结的人们来说就是川普“通俄”的证据，对于川普阵营当然是“假新闻”。但是，当时还是在奥巴马领导下的司法部和FBI却绝口不提是否已经开始对俄国门进行调查。我们现在知道，川普后来留用了FBI局长科米，并要科米对他效忠，科米始终不表态。差不多两个月后的3月4号，川普大清早起来发推特说奥巴马早就派人对他进行非法监听。这些事件与达西亚对川普造成的压力显然有关，因为川普一直没有停止过痛骂达西亚。
川普对奥巴马的指控导致国会把科米叫去公开听证，结果是3月20号科米在听证会上首次公布FBI早在2016年7月就已经开始了俄国门调查。川普从此开始一直在说俄国门事件完全是子虚乌有，并私下进一步要科米对外宣布俄国门调查没有牵涉到他总统本人。后来的演变早已为大家熟知：川普开革科米（引发川普是否有阻碍司法的嫌疑）、科米公布他的《备忘录》（指控川普有阻碍司法的嫌疑）、司法部 副部长洛森斯坦跟着指定特别检察官、特别检察官上任后半年对原川普阵营的四名大小官员发起指控—-包括与川普的首任国家安全顾问福林将军达成认罪协议迫使福林反水。这样一来，穆勒检察官的调查也就开始指向川普的核心阵营了。
川普当了总统后自然也就成了共和党的领袖。川普竞选时的口号之一是要到华盛顿去“放污水”，把现有的体制打翻。美国民众对于两党议员忙于党争而不能解决民众关注的实际问题 早有不满，川普的众多许诺加上福林和班农军师等的帮忙，是他在成为共和党竞选人后得以打败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的关键。但是，一旦进入白宫主政，总统就成了共和党的领袖，总统如果要打翻自己的党，就算成功了也不可能有效执政。川普执政开始时在班农为川普弄出的一系列谋划下忙着推出各种行政命令，大多被法庭叫停，弄得川普的头100天执政一片混乱。川普被迫在白宫大换血，新任的白宫大总管凯利将军于去年8月逼走班农，班农重回江湖，继续他的打倒共和党“体制派”的运动。川普在班农和反班农的自己的女婿库时纳的双重影响下左右摇摆，在阿拉巴马州与班农在支持共和党参议员候选人上发生分歧，川普败了第一战，由班农支持的穆尔法官获胜初选。在穆尔与民主党候选人的对阵中，川普听信班农，回头支持丑闻缠身的穆尔，结果还是没能挽救败局。
到了税收法案改革共和党获胜后，尽管班农批评新法案，对于必须要取得政绩的川普来说，与共和党体制合作是唯一的出路。共和党也知道，有一个按照共和党的诉求当政的强势总统来统领与民主党的争夺，远比把川普搞翻了要好。
共和党的主要人物原先都一致明确表态支持俄国门调查，并警告川普不要干扰调查。如今眼看穆勒的进展如此迅速，而川普对于共和党的态度也在改变，今年又是中期选举年，这些主要人物当然不希望川普出大问题导致共和党大动荡，于是便开始放软对于川普的态度。极右派开始在福克斯电视台上围剿穆勒与FBI，达西亚成了他们的切入口，说达西亚是希拉里买通斯蒂尔编造出来的故事，甚至说FBI 用纳税人的钱支持了斯蒂尔工作。参议院由多数党共和党主持的调查委员会其实早已于2017年8月就传唤了雇请了斯蒂尔的Fusion GPS总裁询问整个事件，时间长达10小时，结果没有发现问题。但是主持调查的共和党主席现在却放话说Fusion GPS “不合作”，使得Fusion GPS要求国会公开听证会记录，并指责国会避重就轻，对于他们提供的关键信息不予理睬。
调查委员会的共和党主席先是表态要通过委员会投票决定是否公布记录，当发现投票结果会导致公布记录后又改变说法，表示不公布记录。上周又发展到该司法委员会共和党主席与委员会的另一名共和党大佬联手致信司法部，建议对提供了达西亚的斯蒂尔进行犯罪调查。
今年恐怕会是女性解放年，不仅刚刚结束的金球奖上出现获奖女星发表了外界评论为“总统竞选演说”的讲话，一向在参议院坚持按常规办事的司法委员会民主党副主席范因斯坦在多次要求共和党主席公布听证记录不被理会后，于昨天自行公布记录，引发震动。（见下图）
范因斯坦说。共和党建议司法部对斯蒂尔进行犯罪调查的做法，“很清楚是要转移对川普-俄国合谋影响美国大选的调查的注意，以及对于随后发生的对于阻碍司法问题的调查的注意。”
范因斯坦公布的记录说明Fusion GPS在听证会上说了很多，首先说明达西亚不是FBI俄国门调查的导火索。之前《纽约时报》已经报道说，川普的外交顾问帕帕道颇罗斯在伦敦与一干外交人士喝酒后失言，透露出他知道俄国人手上有盗取的希拉里的邮件等资料。在场的澳大利亚外交官听到后并没有太当一回事，等到网上公布了民主党总部的大批电邮后，这位外交官想到了帕帕道颇罗斯的话，于是报告了FBI, 这才引发了FBI的俄国门调查。而达西亚的作者斯蒂尔并不知道这事，他把达西亚的内容告知FBI时，FBI的秘密调查已经开始，不过直到2017年3月20号科米在国会听证时才公开。FBI收到了斯蒂尔的报告后直到2016年的10月份才约见斯蒂尔，这使得斯蒂尔认为FBI不重视他的消息，是否是他把达西亚透露给BuzzFeed发表的，现在仍然是个谜，但共和党认为就是斯蒂尔搞得名堂，建议司法部对斯蒂尔进行犯罪调查。
Fusion GPS透露的重要内容是川普的经济活动存在很多疑点。在去年8月，这些内容还多半只能被看作“传闻”，但随着调查的进展，越来越多的传闻竟然都不断被证实了，而有待证实的又是川普的经济方面的问题。笔者过去也分析过，川普的要害是经济问题。班农对《火与怒》的作者奥尔夫也说，川普要倒的话就是倒在经济问题上，并且是一倒一大片。从目前揭露出来的材料看，我倾向于相信川普和俄国人之间没有事先商量好的合作。但是，川普拼命诋毁调查的做法、手下人全部都在与俄国人交往的问题上说谎的做法，不能不使人怀疑背后的其他隐情。
国家广播公司NBC记者报道，川普的律师与特别检察官办公室已经开始讨论如何安排川普回答特检的问题。川普在竞选时夸口说，他是“法庭辩论博士（PhD）”，战无不胜。记者一查，川普打过的与仍未结案的官司总共有4095起之多，算起来差不多是他自出生后，每周要有一个官司！难怪他如此自信。不过，川普的官司几乎都是民事官司，输了最多赔钱，而面对FBI 的刑事调查，不仅输了要进监狱的，连说谎被抓到了也要进监狱。川普在民事官司上用的那套行得通吗？川普的律师很为他担心，不知道川普是否也担心。川普曾说他100%会去检察官那里回答问题，不过那个话是对记者说的。川普的火与怒在面对记者时可以往记者身上发泄，当面对特别检察官时，川普的火与怒该往哪里发泄呢？
达西亚公布一年了。这一年里观看与思考俄国门的发展，我以为有下面的心得可以与读者分享：
1、法治是美国的命脉，所有的人都必须在法律之下，掌握最高权力的人不能阻碍司法对他的调查。
2、任何受到调查的人都是无罪之身，但是当个“嫌疑人”却也是日子难过，尤其是负有领导国家责任的人。
3、受到调查的国家领袖仍然要担负起领导的责任，不论他的政绩如何，都与正在进行的对于他的调查无关。也就是说，再差的政绩都不是这个领导人的有罪的凭据，再好的政绩也不能为可能存在的犯罪开托，罪否的判定一定要以调查获得的证据为依据。
4、政治一定会影响到司法调查。法治不过是一个人类可以想出来的治理社会的制度，但不是完美的制度。对于美国人民来说，这是一个大家都信靠的制度。
5、对于很多人（包括早已移居美国的不少中国人）来说，我们的思维所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之一就是“好人与坏人”，在对于国家领袖的评价上轻视了制度建设对于领袖行为的制约，反过来评价领袖时也不重视领袖的行为对于制度的破坏。其实俄国门事件的核心问题不是川普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俄国门的核心问题是川普有没有破坏法治，即川普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违法，他又是否利用权力阻碍司法调查。
要回答这个问题，只有等到穆勒完成了调查。川普开除科米使得穆勒得以继续调查，并且是扩大调查。穆勒的调查而对于很多人来说，观看它的发展便不可避免地不断要通过自己秉持的价值观做出判断，喜怒哀乐由此而生，俄国门调查因此成了一场权力与法律较量的社会舞台剧。不过我相信，如同美国历史上曾发生过的权力与法律的对抗一样，美国人会想出办法来为它落幕，再开启新的另一幕大戏。
纪念“达西亚”一周年！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