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尔：与大陆在AI领域合作

建立在大模型基础上的ChatGPT发布后，由于它拥有生成图像、音频、视频等内容的能力(ChatGPT4.0, AIGC)，立即掀起一波人工智能热。一夜间OpenAI(开放人工智能实验室)的ChatGPT访问权洛阳纸贵，人们得登记注册排队等候。科技大厂也闻风而动，扎入这波生成式AI大潮中 -- 谷歌推出了巴德 (Bard)，微软推出整合ChatGPT 的新版必应 (Bing) 搜索引擎。一向紧盯着美国的中国大陆也动了起来， 3月18日百度推出了类似ChatGPT 的“文心一言”；4月8日上午，在杭州萧山举办的人工智能大模型技术高峰论坛上，华为云人工智能领域首席科学家田奇出介绍了华为云人工智能盘古大模型；4月11日，阿里巴巴集团宣布正式推出大语言模型“通义千问”。眼下，全球正兴起人工智能淘金热。鉴于这项技术具有改变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的潜力，世界各国，或者更应该说是美中两国，正在争夺人工智能的全球领导地位。中国大陆近年来在人工智能领域进步神速，并一度表现出超越美国的气势。但几年前大陆表现卓越的AI，如视觉识别，乃专为特定任务而生的小模型技术，不具备通用性。当大模型ChatGPT，尤其是ChatGPT3.5和ChatGPT4.0发布后，其学习和自动生成能力让之前的小模型相形见拙。美国由此再次展现了强大科技实力，表明在人工智能领域目前仍处于领先地位。但是，大陆不止一家企业迅速推出类似ChatGPT3.5的AI产品也显示，中国正在迅速拉近与美国的距离。而大陆政府宣布，到2030年要争取成为全球人工智能领域领导者的雄心，则让美国政府、企业、学界和研究机构警觉。在全美对中国大陆喊打喊杀声中，在人工智能软硬件和人才均领先于大陆的美国，是否应该果断与大陆脱钩，以确保美国继续保持领先地位呢？对此，“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副总裁兼研究主任，《四个战场：人工智能时代的力量》(Four Battlegrounds: Power in the Ag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一书的作者沙尔 (Paul Scharre 下图 CNAS) 4月18日在《时代》杂志撰文，提出他对美中在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高科技脱钩的观点。坐落于首都华盛顿的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由美国国务院主管亚太事务的前助理国务卿坎贝尔(Kurt Campbell)以及奥巴马政府主管政策的前副国防部长弗卢努瓦(Michèle Flournoy)创办。兹简介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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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异于目前占主流的脱钩主张，沙尔建议在人工智能领域美国需要与中国大陆合作。他认为美国最好的竞争战略是在人才和计算机硬件等领域维持与大陆的关系，因为美国在这些方面与大陆合作受益良多。大陆培养了世界上最顶尖的人工智能科学家，在顶级人工智能会议上发表论文的研究人员来自中国的人数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多 (下图 Twitter)。但这些人多半不会留在中国大陆 – 大陆学习人工智能的优秀本科生中，有一半以上来到美国读研究生，并且在美国留下来了。来美国攻读博士学位的大陆本科生中，90%以上在毕业后留在美国发展。因此，与大陆维持关系意味着源源不断的人才从大陆输送到美国，谁是最大受益者显而易见 -- 美国，而非中国。

在硬件方面，沙尔警告要避免矫枉过正的防堵政策。一直以来，美国都受益于保持中国对使用美国技术制造的芯片的依赖。随着人工智能研究的前沿转向像ChatGPT这样的计算密集型人工智能模型，美国相对于中国大陆仍然拥有不对称优势。由于世界上最先进的芯片是使用美国技术制造的，美国政府可以决定一个国家和/或一家企业能否购买使用先进半导体芯片、以及能够购买使用半导体芯片的先进程度。正是美国政府在2020年利用这一事实切断了华为获得先进5G芯片的渠道，让华为的全球5G手机业务归零。之前，美国公司设计的芯片基本满足了中国大陆每年超过4,000亿美元的进口芯片需求 (下图 SEMICONDUCTOR DIGEST)。但随着芯片的发展和出口管制的出台，美国设计的芯片在出售给大陆芯片公司的云计算和数据中心是愈来愈困难，有逐渐将这些大陆公司推向更可靠的本土供应商之势。2022年10月，拜登政府对先进人工智能芯片出口实施更严厉的管制，将更广泛影响到大陆人工智能的科技和制造业。这些控制措施固然会限制大陆公司训练最尖端人工智能模型的能力，但它们也很可能加速大陆实现芯片独立的步伐。为避免大陆实现芯片独立，沙尔提出美国应继续向大陆芯片公司出售先进人工智能芯片，这样就可让大陆商业公司依赖使用美国技术制造的外国芯片，保留美国政府对大陆公司拥有对华为的那种影响力。而实际上美国公司正在这样做 -- 英伟达Nvidia禁售A100和H100、超威半导体AMD 大陆公司MI250高性能人工智能芯片。但是，英伟达推出了专为大陆设计、符合美国近期的出口管制规定的A800和H800。大陆人工智能公司可合法购买这一“先进人工智能芯片”，虽然A800和 H800的一些性能已被阉割，因而弱于A100/ H100。众所周知，华为现在只能买到美国政府认为可以出售的芯片。也就是说，美国政府决定着华为可以生产技术有多难，或者说技术有多先进的产品。(华为现在能从高通Qualcomm购买4G芯片，只能用于中、低端手机)。 就此，他认为美国政府做得很好 -- 美国一直在稳步实现与大陆人工智能生态系统的选择性脱钩，政府的“实体清单”也对大陆的先进半导体制造设备和人工智能芯片实施有效的出口管制。

在支持继续向中国大陆供给半导体芯片的同时，沙尔强调美国(企业)要坚守道德制高点，不向大陆出售可用于军事应用或侵犯人权的芯片，即便涉及的芯片并不先进，且盈利却可观。沙尔满意的指出，美国公司和大学不与侵犯人权的大陆实体合作，也不与军方合作。他注意到，美国政府还收紧了对美中间合法的交流合作项目的调查监控，以防堵大陆的知识产权盗窃和学术间谍活动 (下图  BLEEPINGCOMPUTER)。美国政策制定者对美中人工智能研究人员之间的任何联系保持高度警惕怀疑的态度，担心大陆方面将民用人工智能进步转移至军事用途，因为中国大陆有一个军民融合模式。

这些预防措施或许必要，但沙尔担心美国政府施出的政策行动会过犹不及，在不断加大的限制措施走得太远。他相信为了保持美国的技术领先地位，美国应该保持中国大陆人才流向美国，因为这些人才流动对中国来说是人才流失，对美国来说是人才增加。沙尔认为纯粹的脱钩是一种软弱的战略，他提倡继续向大陆出售相对高端的技术产品，让大陆企业对美国硬件产生依赖。他坚信美国在与中国大陆进行长期的技术竞争中，正从人才流动和大陆对美国硬件的依赖中获得了不成比例的好处(下图  The Intercept)。因此，华盛顿在切断其他联系的同时，应该保持这些联系。沙尔提出的对中国大陆最佳策略，就是在人工智能领域领先大陆、美国受益良多时与中国大陆合作。

财政部长耶伦4月21日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发表关于拜登政府对华政策的讲话中，呼吁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建立一种“建设性”和“健康”的经济关系。尤其是她“我们不寻求与中国进行经济‘脱钩’”的表述，应该是反映了与沙尔持相同或相近的美国学者、专家和精英的观点。能在华盛顿和北京十分严峻的总体氛围下发表这一讲话，表明拜登政府不认为美中间的竞争是零和游戏。更显示专家治国的美利坚共和国政府，的确也会倾听专家的声音的。或许这就是美国(尤其在华盛顿特区)有如此多智库的重要原因之一吧。(下图  SCMP)

* 沙尔 (Paul Scharre) 是新美国安全中心 (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 的副总裁兼研究主任，著有《四个战场：人工智能时代的力量》(Four Battlegrounds: Power in the Ag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一书

参考资料  

Scharre, P. (2023).  To Stay Ahead of China in AI, the U.S. Needs to Work with China. TIME. 链接 https://time.com/6272400/us-china-ai-competition/

Swanson, A. (2023).  美财长耶伦呼吁中美建立“建设性”和“健康”经济关系. 纽约时报中文网. 链接 https://cn.nytimes.com/world/20230421/yellen-us-china-relation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