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死刑!武校投毒案70页判决书披露作案逃亡细节

双双死刑!武校投毒案70页判决书披露作案逃亡细节

　　“你说他哪里还有人情味。”1月8日下午，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南北少林武校投毒案一审宣判，7名受害人家属早早赶到马鞍山中院等待开庭。说起涉事武校校长彭某伟是否在开庭后联系过家属，他们叹着气对上游新闻记者说，没有。在家属们看来，这起因师兄弟矛盾引发的投毒案中，彭某伟也推脱不开责任。此前，上游新闻记者多次联系彭某伟，其始终不愿面对此事。

　　1997年6月30日，安徽省和县南北少林武校发生一起特大投毒案，造成130人中毒7人死亡。案发后，嫌疑人付某某、朱某某潜逃。2023年5月，潜逃26年后，两名犯罪嫌疑人在外地相继落网。

　　马鞍山市中院一审判决书显示，因犯投毒罪，被告人付某某、朱某某被判处死刑。70多页判决书，披露了两人作案、逃亡中的更多细节。

　　嫌疑人指认现场。图片来源/马鞍山警方

　　反目

　　在和县，说起南北少林武校，当地老人都能准确地说出武校的位置——从西埠镇殡仪馆向后就是武校原址。时过境迁，这里早已看不出武校的痕迹，只有当年轰动的投毒案还不时被提起。投毒案主角之一彭某伟的新武校，距离武校原址不到2公里。

　　“其实这也不是武校最开始的校址，后来学生多了才搬到这里。搬家后，几人出现了矛盾。”投毒参与者朱某某的二哥朱某祥，指着自家菜场后的几间平房说，从没有生源到小有名气，几个师兄弟都下了工夫，要不是都想办好武校，也就不会有从小平房发展成武校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师兄弟竟然会用下毒这样的方式打击对手。

　　回忆起当年开武校的事，朱某祥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朱家有3个儿子，他是老二，朱某某是老三，从小他们的关系就好。朱某某从河南学武回来后，胆子大了很多，也学了一些文化，直到他的一个同门师兄弟到和县来玩，两人有了开武校的想法。开办武校的之初并不顺利，办学场地是朱某祥老丈人帮忙联系的一处闲置办公场地，登记注册也是用老丈人的身份，筹备金也是他家掏空家底资助的。因为武馆没什么生意，朱某某的同门师兄弟没干多久就退出了经营。

　　没有生源，办公场地被收回，武校只能暂时搬到附近的村上借用民房经营，彭某伟就是这时候加入的。“两人是1994年合作的，他（彭某伟）当时也没什么钱，因为也是师兄弟，就一起干了。他们一起教学生武功，我跑运输后条件好了就一直在资助他们，连做广告招生的钱也是我出的。”朱某祥说，随着经营状况不断好转，朱某某和彭某伟在镇上买地皮后建了新校区。“我还常去武校帮忙，当时他们关系还挺好。”朱某祥说。

　　生意越来越好，朱某某和彭某伟出现嫌隙。不久后，彭某伟离开乌江镇，在西埠镇重新开设了和县南北少林武校，还带走了一部分生源。两家武校由此开始成为竞争对手。

　　“两家武校学生碰到一起经常打架，竞争很激烈。”部分受害人家属说。

　　多年后，朱某某曾在朋友宴请时见过一次彭某伟，两人没有说话。“出事后就再没联系，只听说他在和县和马鞍山都开了学校，和县这边很少来。”朱某祥说。

　　受害学生家长汤自平包里一直装着儿子的照片。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投毒

　　回想起投毒的情形，即使过了26年，嫌疑人付某某依然记忆犹新。

　　1997年6月，一直在南北少林武校当教练的付某某辞职，他在回老家前曾和同门师兄弟朱某某见过一面。“我们之前并不熟悉，只是同在一个武校习武。辞职前我们见过几次。朱某某说他想报复彭某伟抢走学生，让我在武校搞点事情，还答应事后给我5万块钱。临走时那次见面，他给我500块钱定金，之后我就回了老家。”付某某说。

　　整垮武校就给5万块钱，这样的承诺付某某一直记在心上。一天，偶尔听到有走街串巷的商贩在卖老鼠药，付某某就买了两包散装老鼠药。“我当时给朱某某打过电话，问他还要不要搞垮彭某伟武校，他说还要搞。我就坐车去了和县。”

　　在2023年11月1日庭审中，付某某称，1997年6月30日，他乘车来到西埠镇，当晚从和县南北少林武术学校南边窜至武校厨房内，将两包老鼠药投放在厨房南侧桌上红色塑料盆内的咸豇豆上，搅拌后从原路逃离。

　　“我投毒后没有马上离开，当时天气比较热，我就从附近田跺里躲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听到有救护车来，就知道出事了，赶紧坐车离开。几天后，我给武校附近熟悉的一家商户打电话，他说武校中毒死了人，好多教练都去了医院，还问我咋没回来看看。”付某某说，他意识到出事后，就打算跑路。临走前给朱某某打电话要尾款，刚开口朱某某就挂了电话。“本想着先逃，过段时间再打，后来就再没打通过。”付某某说。

　　对于付某某的说法，朱某某有另一种说法。朱某某称，付某某知道他和彭某伟有矛盾后，称自己不愿意干了，想要报复付某某，让他出点钱。但自己没同意付某某投毒，也不存在给500元定金的说法。

　　在庭审中朱某某坦言，他曾提出（报复）事成后可以给2万元钱。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会搞的这么大。

　　两人不一样的说辞，也成为当天庭审中的争议点。

　　这次投毒事件，导致武校130余名师生吃过早饭后发生呕吐、抽搐等症状，7名学生死亡。现场勘查提取了咸豇豆、纱罩网罩纱等物品，均检出毒鼠强424成分。

　　“死者当中，还有付某某自己带的学生，孩子在武校时都是跟着他的，他却干出下毒这样的事。”受害人家属说，失去孩子的痛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也不会原谅付某某和朱某某。

　　事发后，7个失去孩子的家庭曾拍过一张合照。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逃亡

　　随后的26年里，付某某和朱某某改名换姓，小心翼翼地在外省生活，他们都在试图忘记当年的投毒案。当民警出现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要为此付出代价。

　　在朱某某的老家和县乌江镇，顺着乡道向里走不久，就是朱某某家的老宅。大哥一家和朱某某的母亲生活在这里。问起朱某某的事，其大嫂摇着头说不认识，并快速关上房门。门头上的卫生责任牌，清楚地标记着朱某某大哥的名字。在村里，还生活着朱某某堂哥一家，提到这个小兄弟，堂哥堂嫂一边摇头一边说，小时候看着是个老实孩子，总是被欺负才出去学武。后来武校出事就跑了，父亲去世都没回来，“我们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有警察来村里，才知道他逃了26年后被抓。谁也想不到他能干这样的事。”

　　朱某祥对弟弟出逃那天的情景恍如昨日。“我是听一起跑运输的司机说武校出事了，跑到医院去看了。当时医院都封闭了，说是死了人。我回来给弟弟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还让他注意自家武校的食品安全。我弟弟说完就挂了电话。”朱某祥说，他记得弟弟在案发后曾被公安机关传唤过，后来又回来了。之后几天两人并没有太多联系，直到听说有公安去家里抓人，他才知道弟弟跑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家被警察要求不能去外地，应该就是在调查我弟弟的行踪。后来发现找不到人，慢慢就对我们放开了。”朱某祥说，当年弟弟留下不到1岁的女儿，走后就再没消息。直到2023年5月，他们收到公安发来的文书，才知道朱某某改了名字在外地生活。

　　庭审中，朱某某仅说，他怕查到他头上，才从父亲处拿了些钱跑路，后改名“王祖达”在外生活，经营一家厂子，还重新组建了家庭。当问及有没有和家里联系时，朱某某说没有。

　　马鞍山市公安局副局长汪俊生此前在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时，详细介绍了对朱某某的抓捕过程。为逃避公安机关打击，朱某某先是在江西鄱阳县躲藏了2年，后又窜至浙江杭州市打工，先后在江西上饶市、贵州贵阳市开办桶装水生产企业。2023年5月7日凌晨，在贵州省贵阳市，见到前来抓捕的民警，朱某某僵在原地惊讶不已，想不到过去这么久，民警还会找上门。

　　付某某的逃亡生活，远没有朱某某这么“幸运”。他先后流窜到江西新余市，福建德化县、莆田市、晋江市等地，以打零工为生。被抓时，他已经在晋江有了一段事实婚姻，并生下一个儿子。

　　付某某的妻子小娟（化名），讲述了他们在晋江生活的情况。小娟说，她在和付某某认识前曾有一段不幸婚姻。后来在晋江打工时认识了付某某，此时的付某某已经改名。从认识到案发，她也仅见过1次付某某的假身份证。在她看来，丈夫为人老实，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话。平时聊天时，他只是说父母双亡，两个姐姐已经不联系。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两人一直以夫妻身份生活。“后来有了儿子，他对我们都很好，我觉得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就没有想过领结婚证的事情。”小娟说，付某某被抓的前两年，儿子一直和付某某住在厂子宿舍，她住在自己厂子的宿舍。说到是否用身份证一起出行过时，小娟说，付某某从未提出要带她回老家。这么多年，付某某也仅和她回过一次娘家，坐的还是不需要身份证的非正规长途车。

　　“他被抓后，警察告诉我，他的名字、年龄、身份都是假的，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和老母亲，问我愿不愿意见。后来他姐姐联系到我时，我才知道他的身份和经历。真的是没想到。”小娟说，这件事对她和孩子带来很大影响，后面的生活要怎么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付某某的姐姐证实了小娟的说法。这么多年，他们一家都以为弟弟在外打工时去世了。被警察找到时，都不愿意相信付某某会干出投毒的事情。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抓。”付某某说，他很后悔，他毁了包括自己在内的8个家庭。

　　庭审当天，7名受害者家属在马鞍山中院门口合了影。他们希望能看到朱某某、付某某受到法律的制裁。同时，在开庭前，他们也希望能在庭审中看到彭某伟，向彭某伟要一句道歉。遗憾的是，彭某伟并没有到庭审现场。“这件事是他们3个人的矛盾引起的，彭某伟也应该承担一些责任，起码要给我们无辜的孩子说一声道歉。可他始终避而不见，电话也联系不上。”多名受害人家属说。

　　时隔26年，彭某伟已在当地小有名气。上游新闻记者在其经营的多所学校外试图等到彭某伟，均被告知他不在学校。此后，记者的电话和短信，均被彭某伟拉黑。

　　庭审当天，7个遇难者家庭在法院门口拍了一张合照。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获刑

　　1月8日，此案在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70多页的判决书记录着详细调查情况，也印证了受害家属及付某某、朱某某家属的说法。

　　法院审理查明，1994年左右，被告人朱某某和彭某伟在和县卜集经营武馆过程中发生矛盾。1995年10月，彭某伟另行经营和县南北少林武术学校，并将卜集该武馆的会计、教练及大部分学生带到和县南北少林武术学校，朱某某因此对彭某伟怀恨在心。1996年8月，被告人付某某到和县南北少林武术学校任教练，因琐事逐渐对彭某伟产生不满。后付某某、朱某某商定以投毒的方式报复彭某伟，把其武校搞垮。1997年6月29日晚，付某某窜至武术学校厨房内，将两包老鼠药投放在厨房桌上塑料盆内的咸豇豆上，搅拌后逃离。6月30日7时许，该武校一百余名师生吃过早饭后发生呕吐、抽搐等症状，其中杨某某等7名学生中毒死亡。

　　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投毒罪判处被告人付某某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投毒罪判处被告人朱某某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被告人付某某、朱某某连带赔偿各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相应的经济损失。

　　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付某某、朱某某为泄私愤，在和县南北少林武术学校食堂的食物上投放老鼠药，造成一百余人中毒，七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均已构成投毒罪。付某某、朱某某系共同犯罪，在共同犯罪中作用相当。付某某、朱某某的犯罪行为致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遭受的经济损失应依法赔偿。

　　宣判后，家属对判决结果表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