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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
那是一九七三年,我刚过十七岁生日。就在那年我遇到母猪沙赫,还跟她朝夕相处同居一室过。母猪?对,母猪。
先 从她的名字说起,为何叫沙赫?这事儿说来怪我。那年我们铁道兵十八团转战到河北省玉田县。距我们营房十里外有个装甲师,那天他们一辆六二式坦克正好坏在我 们大门口儿,请求协助修理。铁道兵使用的‘移山八十’推土机的发动机和六二式坦克发动机相似,都是大功率柴油机,所以二话不说就干起来。修好后试车,我出 了个主意,说彩亭桥今日大集,咱就奔那儿,开坦克赶集去。坦克车手也十七八岁,跟我一样二百五,想都没想,开着坦克就走,我们真就把一辆虎豹威猛的六二式 坦克开进了芸芸集市。
这 下算毁了。坦克是武器,不是交通工具。连长非要处分我,他给我的罪名很雷人,说我把坦克当私人工具,属军阀行为。真是胡扯,军阀只会抽大烟养姨太太,哪有 如此豪情。说了你别不信,当坦克开进集市时,老百姓都懵了,不明白咋回事。我从坦克前窗伸出半个身子,戴着坦克兵帽,向周围人们行军礼,朦胧中就觉得自己 是在易北河会师,攻克柏林,哇赛,骇透了。现在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顶多玩儿个蹦极,比起我们当年玩儿坦克差到姥姥家去啦。
后 来处分总算免除,连长念我少不更事,罚我去养猪。就这样,我结识了母猪沙赫。我俩见面时她还没名字,都叫她大白猪,她个头儿特大,立起来有一个半人高。当 时我正在读俄国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小说《怎么办》,里面有个革命党人沙赫美托夫,我说,就叫你沙赫美托夫吧。说完又觉得这名字太长,那就叫你沙赫好了。 话音未落她向我走来,沙赫由此得名。
由 战斗班贬至养猪很没面子。为少和别人接触,每天我都把十几头猪赶到一里外的河滩上,让它们吃草拱河泥,逍遥自在。以前这些猪从未放养过,开始叫它们跟我 走,它们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我只好对母猪沙赫大喊,沙赫,带上你的兵跟我走,听见没?她望着我没动。我扭头就走不睬她,没想到再回头时,只见她领着所有猪 跟在后面。我肩扛一根竹竿,整齐的军装领章帽徽,后面跟一群猪,屁颠儿屁颠儿出现在清早的地平线上。河北的大平原啊,有名的,一望无际。上工的村民们,特 别那些戴花头巾的姑娘媳妇们,驻足看我飘然而过,看不懂。
原 来的饲养员老曹说,打,就一个字,不听话就照死打,且打不死呢。我接过他递上的木棍,咣啷扔在门角,吓得那群猪望着我,安静得像雕塑。我毫无打谁的心情, 人在低谷时大概都这样,只想独来独往不惹人注意。可话说回来,我也没觉得需要打。母猪沙赫领导的这群猪都很听话,早上出圈时,它们高兴得欢叫,中午该回家 了,如果谁不听话,母猪沙赫会咬它,听说这群猪都是她的子女,都听她的。比如喂食,前任班长训出的规矩,凭哨声吃饭,根据哨声变化轮到谁谁吃。我头一回吹 哨时,估计吹得不准,所有猪都不动。再吹,母猪沙赫这时发出个微笑般的哼哼声,猪就开始吃了。我认准母猪沙赫是头儿,就像沙赫美托夫是革命党的头儿一样, 只要伺候好她就能震住台。
正 值仲春,鹅黄色柳丝甩起水袖,美得像青衣花旦。我仿佛被遗忘了,连里有些新兵竟叫不出我的名字。谁?就那个养猪的。实际上,我情绪稳定多了,除了养猪便是 读书。饲养员不需站岗,只要把猪养好就没人睬你,那是我人生中读书最疯狂的时光。从霍尔巴赫,马克思,费尔巴哈等一路读下来,未必都懂,但深有印象。再沿 司汤达,巴尔扎克,雨果,哈代,托尔斯泰读上去,昏天黑地。在一片无名河滩地上,陪着母猪沙赫及其子女,我悄然步入青春的启蒙时代。启蒙永远是美的,无论 什么心境,什么环境,谁来陪伴,都一样,因为启蒙的本质是希望,对未来的梦想和希望。这里我得解释一下,有人会质疑,那年月这些都是禁书,你个小当兵的咋 能弄到?那时的我呀,求知欲比性欲明确很多,部队到玉田不久,我就和县图书馆的管理员小李称了兄弟。他哥是军长,他因患小儿麻痹后遗症不良于行,他哥便托 县上给他安排了这个工作。这些书都是小李偷偷借我的,条件是:一本换一本,还必须包上书皮儿。有时我一天就跑一趟。比如屠格涅夫的《罗亭》,用现在的标准 是中篇,连读带做笔记一会儿就完,根本不禁看嘛。
就 在这时,母猪沙赫突然发疯了。那天打开圈门时,她一头冲上来,把我撞个屁墩儿。按说你无端撞人,应该歉疚,可她毫无此意。她一改往日与我配合的优良传统, 嗷嗷乱叫乱跑,完全没有方向。她的嘴角泛起白沫,下体红肿鲜嫩一目了然,我喊她威胁她都没用。可恨的是,其他猪也随其起舞,造反了,把一片青翠的河滩地搅 得七零八落。我想起家法,就是饲养员老曹的绝招,抄起根树干向母猪沙赫的后背砸去。她毫无防备,转身发现是我,嗷一声向水面窜逃。我追得紧她跑得快,眼看 水漫过她的腿,遮住肚皮。怎么,我一惊,莫非你要投河自尽?我想起裴多菲的诗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沙赫,你要干啥,到底要干啥!我甩掉鞋挽起裤腿 儿,他奶奶的,不信制不服你大白猪,就一个字,打,照死了打。我正准备拚了,只听一个急促的女声平空响起:别打,不能打,她起骚呢,起骚呢!话音未落,一 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悬一对硕大乳房,应该没带乳罩,滴里啷当闯到我面前。她说,再打,她敢把自己撞死你信吗?女人的语调像唱歌,比乳房精致很多。我不 敢看她,什么叫,起骚?女人大笑,起骚就是要配了,得给她配种,找个公猪配,城关就有种猪场,十块钱一配,赶明儿我带你去。
第 二天清风白云。我向司务长要了十块钱,去给母猪沙赫配种。那个中年女人早在猪圈旁等我,她递给我一条柳枝,用这个,轻轻赶她就行。母猪沙赫今天很乖,她走 在前边,四蹄颠跃春情洋溢。我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母猪沙赫,也不好意思看乳房大女。女人问,你叫啥?陈九,你呢?叫我莹婶儿吧。我们沉默前行,我想起童年 的一首歌:小鸟在前边带路,风儿吹着我们,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草地上。此刻呢,母猪在前边带路,乳房陪着我们,我们像流氓一样,来到配猪场。我毕竟十七 岁,不解风情,更赶不上母猪沙赫成熟。配种时我不敢看,只听莹婶儿大喊着,再来一只,再来一只,刚才那只没挂上,要不我不给钱。
打 那儿后母猪沙赫渐渐与以往不同。一是不像从前合群,放猪时不屑与他人为伍,自顾自,谁的闲事也不管。二是吃饭变得很挑剔,对不爱吃的,先稀里哗啦尝几口, 再停下来望着我不动。我有种错觉,觉得她不是猪,而是介于人猪间的某种生物,比如她能尝出猪食的成熟度,煮六成熟她不吃,非八成以上,不仅吃还会吃很多。 这样一来我不得不给她开小灶住单间,处处由着她。莹婶儿嘱咐,好生照顾着,沙赫保准怀上了,她的咯咯又大又多,肯定高产。莹婶儿说这话时我偷瞄了眼她的大 乳房,北方老百姓管乳房叫咯咯,吃咯咯就是吃女人的奶。
说 话间母猪沙赫的肚子真大起来,像长着四肢的麻袋,缓缓沿地面蠕动。肚子大固然好,但随体重增加,她的脾气也大起来。比如放猪,我必须单独放她,否则就赖在 窝里不动。我又不敢打,怕伤到肚里的孩子。好好,就带你一人走,行了吧?走你就好好走,还走走停停,想走就走不想走便往地上一趴。那天她趴在南关农具厂洗 澡堂外面,真把我气懵了,人家以为我在偷看女工洗澡呢。我用当地方言痛骂沙赫:你个骚货,你这个让老爷们儿压的骚货。再比如吃东西,过去一天喂三次,现在 四次,晚上熄灯前要加一次,不喂她就撞门,咣咣作响。多年后我太太怀老大时,我处处由着她,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当时我并未想到母猪沙 赫。太太问,你怎么这么会照顾孕妇啊,是不是以前有私生子呀?要有就接来,你的孩子我都爱。就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母猪沙赫。我觉得人类除了会使心眼儿没什 么高尚的,跟动物没多大区别。看一个人是否善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他如何对待动物,没有猪道主义,狗道主义,绝对也不会有人道主义。
为 母猪沙赫盖的产房已经完工,是最简单的一兜门结构,中间有扇门,右边是沙赫睡觉之处,左边是我的。盖房子铁道兵最在行,我们走遍千山万水,必须有就地取材 绝处逢生的本事,找个高点儿的地方弄弄平,四根立柱托起房檩,里外用秫秸杆儿一围,抹上泥就成了。夏天太热就打开门窗,反正有蚊帐,严冬太冷就盘起火炕, 穿着衣服睡,中国人没这点韧劲儿凭啥就五千年呀!莹婶儿那天说,你看沙赫一个劲儿拱窝,肯定快了,你多蓄点草,点上灯,屋里一定要亮堂,要不然生下来没瞅 见,翻个身就能压死。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就在当晚,母猪沙赫一胎产下十三只小猪崽儿!莹婶儿走出产房,浑身汗水湿透她的小褂儿,两个乳头像两把枪对着我, 令人不敢逼视。她笑得手舞足蹈,幽黑的腋毛时隐时现,小陈啊,我说啥来着,十三只,你这个沙赫忒了不起了。女人欢乐时的语言是成串的,叮叮咚咚像唱戏。从 那一刻起,我住进沙赫的产房,我必须时刻看着她,防止她翻身压死小猪崽儿。那一排晶莹剔透的小猪崽儿哟,像瓷像玉像珍珠玛瑙,眼没睁开就知道拱妈妈的肚 子,争先恐后吃咯咯。我觉得生命是一个奇迹,男女间美妙一下,哗地变成一片新生命。我的心顿时柔软了,抱着母猪沙赫的头,抚摸她再抚摸她。她一会儿闭眼一 会儿又睁开,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她满足了,也累了。
半 夜我出来撒尿。深蓝的夜空繁星如洗,伸手可及。远处蛙鸣和狗叫此起彼落,沙赫产房泄出的灯光,像黑暗中的一声呼唤直抵心房。我的心绪在仲夏夜凉爽的风里潮 涨潮消,时而是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他反抗帝俄专制的万丈豪情竟无法抵消内心深处的自卑,脆弱得连女人的爱意都不敢承受。我觉得自己就像罗亭,敢把坦克开 进集市,可敢怎样怎样吗?我也想到连里的议论,十三只小猪崽儿尽管打破全团纪录,但隐约的流言令人心烦意乱。有人说南关大队的漂亮寡妇缠上我,要吃我童子 鸡。我知道这是说莹婶儿,莹婶儿是南关大队的,还是寡妇?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她都多大岁数了,怎能这样糟践人家,没她的帮助沙赫能产十三只猪崽儿吗,这群 王八蛋,谁敢当面说这话非废了他不可。我担心天一亮莹婶儿还会来,我也担心天一亮莹婶儿不来了。
回 到房里,灯光下,我发现母猪沙赫的位置有变化,她翻身了!从原来头朝外变成头朝里。我一惊,莹婶儿临走时一再叮嘱,只要翻身就得查,看猪崽儿少没少。我一 二三四地数,十二。再数还是十二。妈的,肯定压住了,肯定把一只压住了。我大吼一声,沙赫,你怎么当娘的,起来,快起来!可沙赫根本不理我,吭吭唧唧继续 做她的春秋大梦。我只好冲上去推他,掀她的肚子,像鲁智深倒拔垂杨柳那样揪她的头,都没用,母猪沙赫横下心跟我过不去,一动不动。我焦急地大喊大叫,突然 想到了家法,对,家法伺候!我跑回猪圈找到老曹留下的木棍,准备狠狠将母猪沙赫暴打一顿,救出小猪崽儿。
我 手持木棍骂骂咧咧闯进来,莹婶儿居然站在我面前。我瞭望夜空,还是星光灿烂没有月亮,四下漆黑一团。我的心开始怦怦跳,下意识系好领扣儿,紧张得顾不上瞟 视她丰满的胸部。她问你要干啥?我说沙赫压住一只猪崽儿,我把她打起来。打,你这傻孩子呀,你今儿打明儿她就没奶了你信吗,到时候猪崽儿吃啥?你过来,我 告诉你咋让她站起来。我向莹婶儿靠近,能闻到她裸肩散出的女性原始气息,我停下,觉得双脚僵住了,迈不动。这样,就这样,说着莹婶儿用一根稻草捅母猪沙赫 的耳朵,还有鼻孔和眼睛,母猪沙赫呼地站起来。我连忙俯身查看,果然一只小猪崽儿毫无生息躺在她身下,已经死了。
我 悲伤地将小猪崽儿拾起。我是真悲伤。刚才还打破全团记录,接着就压死只猪崽儿,本指望靠着十三只猪崽儿重返战斗班,这倒好,功过相抵半年的苦算白吃了,让 我怎不悲伤。我举起木棍欲揍母猪沙赫,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凭啥恩将仇报。莹婶儿上前一把攥住我悬在空中的胳膊,你这孩子咋这不懂事呀,不是说过不能打不能 打吗。突然,我觉得胸部被两团柔韧荡漾的东西撑个满怀,除了心跳啥都不存在了,那东西发出嘭嘭作响的电流,像岩浆一样吞没着我。我开始焦渴,口腔和舌尖都 需要额外的唾液才能存活。我像雪崩一样垮塌,心中的马奇诺防线还没用上就一钱不值两钱报废了,我的血在拼命奔涌,向四面八方胡乱扫射,并迅速注满一切部 位,我不知该怎么办,真后悔配猪时没多看一眼。
就 在这时,半掩的房门被吱地推开,连长一身戎装,左肩右斜挎着手枪走进来。他说半夜查岗路过此地,想看看小猪崽儿。你,你这是干啥呢?连长指着我手中的木棍 问。连长同志啊,你得说说小陈。莹婶儿抢先一步对连长说,就因为压死一只猪崽儿,他非揍母猪沙赫不可,你今儿揍她,明儿她就没奶了,我咋跟他说都不中。 你,是莹婶儿吧?是是。辛苦你了莹婶儿,这么着,你把小陈交给我,他要敢揍猪我就处分他,早点儿回去歇着吧,放心吧啊。莹婶儿走了。连长也走了。莹婶儿的 脚步沙沙乱成一团。连长的脚步噔噔响,一步算一步。死个猪崽儿算逑,睡觉。连长临走时说。顷刻,我紧绷的身体一下瘫倒在地,像散落的沙包摔在母猪沙赫身 上。她焦虑地望着我,满目不知所措。
几 天后我在起圈。起圈就是把猪圈里的猪粪清理干净,再铺上新土。这是最脏最累的活,会弄得满身猪粪。连里已将这事包给南关大队,由他们负责起圈,所有猪粪也 归他们,猪粪是最好的有机肥,性质温和,不用沤便可直接施在田里。只因压死猪崽儿的事,还有连长撞上莹婶儿,我吃不准连长的心思,总觉得要大祸临头。心里 一虚自然想靠自虐自赎博得同情,起圈便是一例。我稀里哗啦先弄一身猪粪再说,最好嫌臭离我远点儿,都甭理我,烦着呢。正干到一半,通讯员隔着大老远喊我, 小陈,快到连部去,连长找你。好啊,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的心长舒一口气反倒平静下来。我衣服不换,就这么臭烘烘闯到连部门前,报告!你咋这付德行呀?连长 边说边从地上拾起水管儿,打开龙头朝我身上乱冲。他说,小陈啊,麻山寺隧道塌方了,团里让我们组建一支抢险队,你算一个,明早出发。
我 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心情很复杂,像莹婶儿的脚步声乱成一团,既有对连长的感激,也有对母猪沙赫的不舍。参加抢险队是晋升的好机会,并非想去就能去, 只要全身而返必能立功受奖。何况隧道已经塌了,该砸的已经砸了,抢险队再险也险不过那些被堵在里面的人,铁道兵啥险没见过,这点小事算个屁。我明白连长的 意思,他想快刀斩乱麻,让我远离是非之地,再用立功受奖一雪前耻堵住别人嘴。我望着连长,连长望着我。是!我一个立正。去吧,准备去吧。
回到母猪沙赫身边我才发现自己脆弱得几近崩溃。我抱着沙赫不住流泪,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晚我一夜未眠。母猪沙赫似乎也没睡,她头一会儿朝墙一会儿朝我,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但她没翻身,没影响小猪崽儿吃咯咯。我数着窗外的星星,静静守候着沙沙作响的夜,直到天明。
后来我在抢险中负了伤,被直接从工地送进野战医院。连里来人探望,还送来了红通通的嘉奖令。沙赫呢?杀,杀了。杀了?她不吃食也没奶水,连长说杀了吧。为啥不找个懂行的问问,肯定有懂行的呀。可,连长说杀了吧。
这是我得到的关于母猪沙赫的最后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