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国旗

作者:陈九  于 2009-3-8 06:41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作者分类:散文|通用分类:其它日志|已有38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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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国旗

 

陈九

 

我确信这是真事,因为是老吴告诉我的。老吴是我铁道兵的战友,当年在同只锅里搅马勺,同个掌子面儿上抡大锤,同个大池子里泡澡,同哭同笑,可惜没赶上大塌方,要不然还同年同月同日死,他的话不信信谁的!

 

回国与老战友相聚,说不完的话。也怪,三十年过去,我都觉得老了,可战友一见面,岁月全部作废,大家顿时忘了年龄。三十年前的架接着吵,就你,好容易攒两包烟还让你偷了,个瘪犊子。三十年前的温情依然健壮,看着那些女兵,浑身还会火辣辣的。我们聊啊聊,餐馆打烊仍未尽兴。有人喊,不行,到酒店开房接着聊,自愿组合。女兵哇地尖叫,跟当姑娘时一样娇嫩。老吴不爱说话,说出来就经典。他冷不丁冒了句:有啥好叫的,咱们之间干啥都不过份。大家面面相觑,可并无异议。最后分房当然还是男归男女归女,人嘛,有儿有女的。

 

我跟老吴一屋。没想到他告诉我他女儿珍妮也在美国,就在缅因读大学。我忙问要不要关照一下,孩子小,又是女孩儿。老吴笑笑,甭管她,让她自己闯。咱当兵时才十五六岁,谁管咱来着。接着他讲起珍妮在缅因州的一件事,让我难忘。

 

那是个小镇,名字老吴说不清。小镇只有这所大学,大学便是那座小镇。这在美国很普遍,我读研究生的大学就在个叫雅典的小镇,学校要是搬家,小镇就得关门。珍妮那所学校不大,但哪个国家的学生都有。中国来的一共五名,巧了,全是女生,名副其实五朵金花。五个姑娘萍水相逢,特定环境下马上结成死党,同吃住同进出,像一家子出来的。其实本来就是一家子。

 

珍妮是五个人的头儿。与她爹不同,她爱笑爱唱爱运动,是体校游泳队出来的。有一回在学校游泳馆遇到个美国女生,老独霸一条泳道,珍妮刚下去她就说,你不能在这儿游,这是快道。珍妮客气地回答,我游得不慢。那也不行,你必须到慢道去。同伴们劝珍妮,别跟她烦。珍妮反问美国女生,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快?咱俩比,你快我走,我快你走。周围人马上叫好,对,比比嘛。结果呢,珍妮四分之一领先,百米自由式。游泳比赛四分之一领先啥概念?败者基本算不会游。

 

学校每年春天搞一次隆重的国际街坊节。趁春暖花开,在小镇主要街道广场上,禁止车辆通行,让各国来的师生,穿上民族服装载歌载舞,在当街摆摊儿,卖自己国家的食物和工艺品。到那天,各界名流还有方圆多少里的男女老幼都会前来凑热闹,在此欢歌笑语,吃喝玩乐。把整条街,整座小镇翻它个底儿朝天。

 

五朵金花耐不住好奇,头天就跑上街看街坊节的准备情况。她们要挑选有利地形,来个穿旗袍炸春卷,外加毛笔字,够中国的吧。把老美的名字翻成中文写在纸上,五毛钱一份,春卷也五毛,儿童免费。几个姑娘这儿走走那儿看看,踌躇满志嘻嘻哈哈。突然有人说,好像,我没看到中国国旗。广场上空飘满各国国旗,赤橙黄绿青蓝紫,她们一面面数过,汤加的,吉不提的,摩尔多瓦的,就没中国的,咋回事?大家万分疑惑,问这个问那个,一位巴基斯坦女生忿忿不平地说,她在这儿读书五年了,从未见过广场上有中国国旗。什么,竟会这样!

 

姑娘们懵了,她们从未感到国旗对自己竟如此重要,真是叫国旗太沉重。要不咱别摆摊了,让人家笑话。是啊,别人要问怎么说呀。给校刊写信,问问为啥偏没中国国旗。珍妮的脸涨得通红,跟国旗那么红。文章可以写,但远水不救近渴。现在只有一条路,什么?找校长当面问清楚。找校长?对。珍妮拔腿要走,等等,咱们一块儿去。姑娘们捆成一捆儿,碧草蓝天,午后斜阳映着她们匆匆的背影。

 

美国的大学校长往往是智慧与信誉的象征。即便如此,这位白发苍苍的校长先生面对为何蒙古的都有,却偏没中国国旗的提问,还是很显窘迫。是吗,让我了解一下,保证尽快答复你们。好,珍妮说,明天是街坊节,我们只好就在这儿等。说着五朵金花走出办公室,在门前的草坪上坐下来。天角渐渐泛黄。春日黄昏既短暂又简单,像脸盆里的水,一眼望到底,洒洒就没了。当校长再度走出办公室,夕阳已在天边闪烁。后来才知道,校长为国旗之事刚开过电话会议。多数校董都同意悬挂中国国旗,并为这个疏忽向中国同学道歉。校长对姑娘们说,我为这个疏忽表示歉意。明天一早,你们会在广场上看到中国国旗的。真的吗?真的。

 

那本该是个安祥的夜晚,人在满足后睡得最甜。万万没想到,晚饭过后都好一会儿,珍妮她们突然接到校长女秘书的电话,她说,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一面中国国旗。你是说,明天广场上无法出现中国国旗了?是的,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我找不到中国国旗。如果我借你一面你会挂吗?珍妮问。你是说你有?对,我有。那,当然,当然挂。好,一言为定,明天一早广场上等我。

 

你有国旗?姑娘们把珍妮围起来。咋不早说?害我们紧张半天,死多少细胞啊。珍妮红着脸低下头,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没有。没有?那你怎么说有?可我不信就找不到一面国旗!姑娘们立刻打电话到北京,纽约,到所有可能有国旗的地方,最后终于联系上波士顿郊外的哈佛大学中国同学会,答应借给她们一面国旗,两面也行。可怎么寄给你?电话里的人问珍妮。麻烦你把国旗放在你家门前的信箱里,我这就去取。珍妮,你疯了?珍妮笑笑,开车单程五小时,争取九小时赶回来。你们明早直接在广场上等我,别忘帮我带上旗袍和化妆盒,咱广场见。

 

没细问那一夜姑娘们是如何渡过的。特别是珍妮,迷过路吗,吃没吃罚单,饿不饿,打盹儿了没?可以确定的是,太阳升起时,广场上的中国姑娘是五名,一个也不少。珍妮把鲜红的中国国旗交到校长手里。就在校长秘书升旗的瞬间,姑娘们一字排开,请校长为她们在国旗下合影。一,二,校长喊着。等等!说着珍妮挽起身旁两位姑娘的手臂,接着她们每个人都相互挽起手臂。现在可以了,校长先生。

 

清晨很美,像一支奏鸣曲,随风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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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38 个评论)

0 回复 愛听歌 2009-3-8 06:49
久违了 老九
0 回复 宜修 2009-3-8 06:55
九爷:去年五四纽约奥运集会时,有几个年轻姑娘手拿鲜艳的五星红旗。问之何来?答曰临时让国内快递来的。我无语,只有注目礼。
0 回复 愛听歌 2009-3-8 06:55
清晨很美,像一支奏鸣曲,随风飘荡。
0 回复 sam333 2009-3-8 06:57
感动!最好的三八节礼物。
0 回复 四合院的闲人 2009-3-8 06:58
好样的!!
0 回复 janelee719 2009-3-8 07:18
美丽勇敢的好姑娘,非常感动!谢谢作者。
0 回复 marnifan 2009-3-8 07:24
感动.
0 回复 水影儿 2009-3-8 07:37
三八节等来了这篇,非常感动和感谢~~
0 回复 妈妈咪 2009-3-8 07:38
好姑娘!
0 回复 水影儿 2009-3-8 07:40
宜修: 九爷:去年五四纽约奥运集会时,有几个年轻姑娘手拿鲜艳的五星红旗。问之何来?答曰临时让国内快递来的。我无语,只有注目礼。
去年有幸看到了九哥的现场图片报道,看到了国旗和美丽的纽约华人姑娘。
0 回复 kawas 2009-3-8 07:50
好文,一切都那么好,感人
0 回复 kawas 2009-3-8 07:51
sam333: 感动!最好的三八节礼物。
同意
0 回复 宜修 2009-3-8 08:19
水影儿: 去年有幸看到了九哥的现场图片报道,看到了国旗和美丽的纽约华人姑娘。
更有那些让我们眼前一亮的80后。
0 回复 xqw63 2009-3-8 08:32
咱也干过借红旗的事,找领事馆借的,那里啥样尺寸的都有,不过,咱开车没9个小时,也就9分钟
为珍妮感动
0 回复 路不平 2009-3-8 09:31
五星红旗迎ing风eng飘ao扬。
0 回复 ww_719 2009-3-8 09:40
宜修: 九爷:去年五四纽约奥运集会时,有几个年轻姑娘手拿鲜艳的五星红旗。问之何来?答曰临时让国内快递来的。我无语,只有注目礼。
我回国时候专门买了一个大的...当时是为了姚明要到我们那里去比赛,我跟朋友们去观看比赛,我就挥舞那大国旗,喊着YAO MING的名字...后排一小孩子还问我,这是什么旗,哪里买的,哈哈哈哈哈....
后来抗议时候还真用上了,火炬来那几天,我就挂我公司座位上,同事还很有意见...哈哈哈哈...
0 回复 宜修 2009-3-8 10:00
ww_719: 我回国时候专门买了一个大的...当时是为了姚明要到我们那里去比赛,我跟朋友们去观看比赛,我就挥舞那大国旗,喊着YAO MING的名字...后排一小孩子还问我,这是什么旗
娃娃:击掌!
0 回复 snortbsd 2009-3-8 10:58
what a lovely story! thanks for sharing...
0 回复 xiaojeiji 2009-3-8 10:58
我有点不相信.
0 回复 sujie_alex 2009-3-8 11:21
感动!!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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