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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李建华同志
2022年12月18号，我三叔不幸故去，十
分突然，因为之前有癌症病史，睡梦间撒手尘
寰，19号得到妹妹通知，惊讶不可言喻，得知
20号即要火化，心中还在想是不是应该停灵三
日为好，19日，怀着悲切心情于凌晨五点赶到
广安门中医院，接下来的事估计会让我久久难
忘。
首先是火化地点在密云殡仪馆，问妹妹怎
么那么远，妹妹说:从昨天开始，北京市所有
殡仪馆电话都打过了，都需要提前预约，长的
像八宝山一个月以后，短的有一周的，昨天三
叔病逝，一直打120，没车来，答复是没有医
院能存，都满了，惊讶之余问，那怎么办?被
告知人要放家里自己保存，这一下慌了神，自
己保存?放冰箱里吗?逐开始哀求，承诺花多
少钱都行，最少也先要把人拉倒停尸房寄存，
有位不知名女同志，估计平常就是个修行菩
萨，说要不找一条龙殡葬服务公司的人，看看
有什么办法。随后赶紧联系，这期间被告知可
拉到广安门中医院寄存，心中稍宁，与一条龙
的沟通结果是，三万八不还价，服务包括拉人
去火葬场一万，火葬场排队(保证你能烧上)
三千，在太平间寄存一夜五千，算算觉得对不
上钱数，逐问，被告知，爱拉不拉，现在火葬
场都是满负荷状态，有的人排不上队只能停灵
在家，有的有一周时间了。问还包括什么，被
告知，骨灰盒自买，火化钱自付，都不在三万
八之列，随后一句:“拉不拉?”“拉拉拉”，千
恩万谢，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早，一个瘦高男子默不作声往电梯里扔棺材，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我们沉浸在悲切中
大家都有点默然，这时司机说赶紧下去把人拉
上来，大家七手八脚去坐电梯，突然司机喊了
一嗓子，由于我没听清，加上他的口音，我也
大声询问，你说什么?他一开始没说话，后来
跟了一句:“快点着，别磨叽”。我心说，这哥
们儿怎么这么丧啊?家属都在悲切中，他跟训
三孙子似的不怕挨揍吗?时间紧急，顾不得许
多，下到太平间，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汇来
形容，尸横遍野，不，满地更贴切一些，地方
密密麻麻躺满了，我原以为像以前一样，逝去
的人是在那些小冰柜里，不解间，太平间的师
傅说了一句，太多了，家属抓紧时间看一眼
吧，别耽误太长时间。原来三叔三万八已经放
到车上而不是躺在地上去，我想这应该就是
VIP待遇了。草草收拾了一下，棺材盖盖，众
人齐力把棺材送进了灵车，这期间司机一直在
旁指挥着这些没什么经验的临时工。完成这道
工序后，司机说了一句，赶紧出发，今天要去
密云烧，去晚了排不上烧不成别怨我，我不由
得心头火起，这位说话真真不招人爱听，但想
到之前妹妹说的情况，不敢和人家顶撞，真怕
把人给我扔这不管了。大家各开各车一路晓
行，五点出发，六点多到了密云殡仪馆院内，
远远看见人头攒动，过去一打听，排队，赶紧
站在队尾，不一时，坏消息传来，今天只能烧
四十个，后面的只能排到明天了，望着不成队
形的队列，赶紧过去数了数人数，据不完全统
计，我们排在四十三四位，这时妹妹赶紧和司
机联系，回复说，昨天还没事，今天改规矩
了，实在烧不了的话可以拉倒怀来去烧。又说
他们领已主了词一下，此时比
心情无法形容，紧张、焦虑、茫然无措。这时
候看见有人在队列四周往里安排人，周边不满
之声四起，一个穿貂的哥们儿说，这都是一家
子，昨天排了一夜，站不住了，换个人排，没
影响你们的排位，半刻间，用同样手法挤进去
换出来三四家了，一边还拿着表格，不停打电
话问到哪了?过来了吗?我和妹妹说，这个类
似票贩子的人类精英应该有办法把我们往前
排，过去打招呼，置之不理，自顾自打电话催
人，原本想着加钱，加钱，加钱，此刻也说不
上话。又过了一会，司机缓缓而来，马上围过
去，他说没事，我在找我们领导，当他和貂儿
站在一处那一刻，我不知怎么竟会由衷升起一
种找到了组织的安全感，对名字，又从前排往
后数了一遍，把我们插到了稍稍提前的位置，
反复叮嘱，站好了，别让人插进来，插进来?
放心，我当时都有誓死捍卫305高地的悲壮
感，站定不一刻，原先站在我们后面的一个女
士大步上前，指责我们怎么能往前挪，貂总解
释如常，换人而已，女士不干，大声呵斥，没
人应答，我妹妹想解释，我赶紧拉着她，别说
话，就这排着，不分辨，越描越黑，一瞬间，
悲从中来，少年时看过鲁迅，那时正赶上愤青
年代，意气风发横眉竖指，当时那句:“中国人
不敢正视各方面，总是会用瞒和骗，造出奇妙
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其实在这条路上，
恰恰证明了国民性的懦弱、懒惰而又巧滑，容
易满足，又极易堕落。”当时自觉的自己超脱于
此般俗尘，极其看不起众生愚昧，而此时，却
有一股既得利益者的沾沾自喜，从队头数到队
尾前后三四遍，确保我们在四十之列，左右家
里亲戚朋友作为护法，以确保无人插队，从六
占笁到八占左一工作人品大喇叭喊话，都
排好都排好，今天只有四十个名额，这里规模
小，只有三个炉，这几天已经超负荷运转了，
四十个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不要插队，一会工
作人员会去登记。此时我看到貂总和几个形色
各异的头脸人物凑在一起对名单，你几个?我
几个，都来没来。我凑近一听，貂总今天的名
单上有十一人，他们昨天五百一天的费用雇好
了临近村中闲汉，在这里排一晚上，第二天只
要是走他一条龙的VIP们就能在这兵家必争之
地争得一席之位，方法为乾坤大挪移换人法，
此法虽然招骂，不明就里之人也没脾气，确实
不是加塞儿，我依稀记得，一条龙里包括占地
儿费用三千。
八点多钟，终于有工作人员出来维持一下
秩序，而仅仅是大喇叭喊到，排成一排，只能
有一个人排队，一会开始登记。每家选出代
表，其余人左右守护，期间，又有分配不均之
组织头目在一块小掐了一下。利益面前，当然
要保证自己的票子稳妥进兜，因为没人愿意花
了三万八还要去怀来。我又重头数了一遍，三
十六号，心中稍安，四刻后，终于统计到我
们，代号三十八号(中间如何被钻进去俩家没
有看到)，我们后面俩家之后群情激奋，说自
己四点就来了，如何反而排名靠后，有人说我
刚刚数过我是三一八号，有人加塞不干不干，
我一听用手护住妹妹，您爱几号几号，我们登
记以了，您有情绪找前面发去。此一刻，多年
所沉淀学识化为乌有，皆村妇吵架，为既得利
益悍不畏死之感。后面之人无法证明谁谁谁插
队，悻悻然找到四十号家属，吓得四十号赶紧
说:“我没插队我没插队，我昨天就来排队
了”。略显滑稽。那哥们儿称，没事我就问问，
这回你旦队是了回?我就你自边谁播队都
不行，我豁出去排一宿，看看明天是不是第一
个。后来细问，已经三天了，确实着急，想想
这事也不能让，满眼同情低头不语。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登记时间，十点半左
右工作人员问我们，都多少号，纷纷报号，遂
和我们说吃饭去吧，今天上午肯定办不完了，
问:几何能办完?答:看运气吧，如果炉不
坏，不用维修，你们靠后的这些六七点能完
事。看着工作人员疲惫神态，听着她嘴里抱怨
着早就超负荷了，我们不忍心再去纠结她效率
的问题。
换班吃饭，继续排队，下午四时许，终于
妹妹进入到了那间神圣的办事大厅，查验、登
记、填表、等待。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办完手
续，让我去接人，我马上挪动冻僵的双腿跑过
去，司机已不耐烦，说我，这么慢?等你们半
天了。我说废什么话，不办完手续我过来有蛋
用?当时想，这小子再多一句废话我把他也搁
炉子里，那人微一愣，看我面相到有几分志同
道合之丧劲儿，一笑没说话，帮忙把人抬下
车，撂一句没我事我走了，算是完成了他今日
工作，在他转身之际，我还是轻轻说了句谢
谢，辛苦了。
由于特殊时期，众人只能在小厅瞻仰仪
容，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草草与三叔告别，历
时二分钟，因为后面还有人排队，小时种种此
刻映入脑海，带我去游泳，我和一个小孩子撞
到了，他去替我报仇，看见那孩儿在池底潜
行，他一脚踩上去，等到冒泡了才收脚，那孩
子起来一看是个大人，还一个劲给他赔不是，
宝贝儿，对不起，没看见你，去那边玩去吧。
喝了一嘴漂白粉的小子一时无措，哭着找他爹
上了，游空泳向家时沿钱亚公北汽车西 他民
然用我小时候乖巧可爱的小脸去讨好年轻女售
票员，结果成功蹭了个车。带我去海边，没游
着泳倒是一起捅了个马蜂窝，种种事情涌上心
头，从年轻时就挺不靠谱的一个人，爱吹牛，
怕惹事，语言永远多于行动，但是不知为什么
想起他，都是开心的玩耍，都是小时候难忘回
忆。很抱歉，在特殊时刻只能用这种方式送走
你，但是也别懊恼，毕竟你是三十八号，相对
于一些人已经很幸运了。
火化完成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多，我想起那
个貂总今天手里十一人大名单，粗略算了一
下，按平均三万计，当日进账三十三万，这要
是连续作战一个月。。。而且都是现金交易，
大有愿打愿挨之势，我想，当满手的钞票数起
来时的那种满足感，肯定会化解这火葬场里的
阴郁之气。
到这里，我想以此方式来缅怀我亲爱的三
叔，小时候经常叫他华子伯(bai)，愿他在天
堂安好。另外，也要告诉身边的朋友，健康真
的很重要，不要随意对待，因为现在你可能死
不起。
另外，昨天听到通知，自2022年12月21
日起，本殡仪馆不在接收北京自拉火化人员。
此消息一出，我不由得担心那些无处可去的
人，当然，我不担心貂总的小团队，他们总能
见缝插针坐地起价，就冲这能伸能屈的工作态
度，在怀来也会闯出一片天地。
最后，永别了李建华同志，我会永远记得
你。
李骥于2022年12月19日密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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