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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與刺刀】
五月是美國亞太歷史月，老波趕在本月最後一個禮拜，與各位網友分享這篇文章。
最近三歲女兒常說喜歡吃香蕉，不知道住美國的網友有沒有注意到，許多在美國的熱帶水果像是香蕉和鳳梨，最主要的大品牌是 Dole。
Dole 這間公司於 1901 年在夏威夷成立，原名為「夏威夷鳳梨公司 (Hawaiian Pineapple Company)」，其最成功之處，靠的是首創將鳳梨製成罐頭，以工業化方式長期保存，再穩定運往美國東岸市場。Dole 的鳳梨莊園不僅改造了整個夏威夷的經濟模式，也成為現代熱帶水果產業鏈的起點。之後它更將這模式擴展至香蕉市場，在中美洲設立多處莊園，最終躍升為全球最大的水果企業。
在這些光鮮的企業故事背後，許多在美國讀過高中的朋友，應該都對Dole 的黑歷史不陌生。Dole 公司的創辦人名為 James Dole，他在 1899 年才抵達夏威夷，卻能在兩年後成功創立鳳梨公司並迅速致富，絕對不僅是他的商業靈敏度罷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要從再 70 年前，一段關於甘蔗、土地、政變與資本滲透的故事說起。
【夏威夷王國經歷的巨變】
在 1820年，美國海外傳道委員會 (ABCFM) 派遣一批基督教傳教士，來到當時獨立的夏威夷王國佈道。他們不僅傳教，也將文字、科學與商業制度帶進這個原本以部落為主體的社會。由於他們先進的知識，逐漸被夏威夷國王視為宮廷顧問，開始影響夏威夷政局。在這段過程中，其中最大的文化衝突，在於土地所有權的概念。夏威夷傳統的ahupua’a 制度是將土地從山到海劃分給社群共同使用，由酋長負責管理。而美國傳教士則是強調西方的私有財產制度，同時再加上基督教所倡導的個人責任觀念，將這種土地公有制度視為落後的象徵。
這些傳教士及其子孫、還有親朋好友，在夏威夷落地生根之後，也開始另闢一些其他的收入來源。這裡面最具開創性的，則是 William Ladd 在 1833 年所創立的 Ladd & Co. 公司。在這之前，夏威夷有許多土生土長的甘蔗園，但幾乎都是部落自營，無法規模化。Ladd & Co. 在 1835 年利用美國傳教士的人脈與影響力，與夏威夷國王簽了一個前所未聞的 50 年租地合約，以每年 300 美金的價格，將 980 畝的部落土地轉為大規模甘蔗莊園與製糖廠。到了 1837 年，該公司即開始向美國出口蔗糖。雖然這間公司最後經營不善，但這個將土地私有化，開始大量培養作物經濟的商業模式，已經開始在外國投資人之間萌芽。
這股思潮終於累積到了 1848 年。夏威夷國王的兩位最高顧問，同時也皆為美國傳教士出身的 – William Richards (夏威夷教育部長) 和 Gerrit Judd (夏威夷財政部長) – 開始推動所謂的「1848 年大分封 (the Great Māhele)」
「1848 年大分封 (the Great Māhele)」徹底改變了傳統的夏威夷土地公有制度。此法案將整個夏威夷群島的土地在國王與酋長之間進行劃分，在總共約 400 萬畝的土地中，國王取得 100 萬、所有酋長們共得 150 萬、而剩下的 150 萬則是歸類為「政府用地」。至於一般平民，僅分得 2萬 8 千畝，不到 1%。
在大分封的架構下，兩位最高顧問又推出了《 1850 年產權法》，其主要目的是「釐清平民或佃農在土地上的權益」。此法案授予本地佃農對其特定耕作土地以及住宅用地的完全產權，希望建立一種更穩固、適合農業投資的「完全產權」（fee simple）制度。原先國王與酋長所制定的大分封計畫構想中，平民應獲得夏威夷土地的三分之一 (也就是從政府用地獲得)。但實際執行情況則是，平民必須主動申請這項產權，而許多人因為不識字或經濟困難而未能提出申請，最終錯失土地所有權。
而這些未能提出申請的土地，則是許多美國資本家可以合法購買、私有化的資產來源。
【夏威夷的資本轉向】
1848 年大分封之後的三十年間，夏威夷經濟迅速轉向糖業，逐步建立起以莊園為核心的農村工廠生活形態，群島各地也越來越依賴蔗糖出口作為經濟命脈。
在1860年代，典型的莊園規模約為200 ~ 300畝，全年僱用約100名工人；但到了1880至1890年代，工業化的大規模莊園已擴展到數千畝，並可僱用上千名勞工。
當時除了土地產權私有化之外，另外有兩項主要原因驅使夏威夷產業轉成以糖為主。一是捕鯨業的式微，二則是美國南北戰爭。
捕鯨業曾是夏威夷 1820 – 1850 年代最為鼎盛的行業，許多美國捕鯨業者利用夏威夷的檀香山 (Honolulu) 和拉海納 (Lahaina) 作為中樞。在仍未發明電燈炮的年代，鯨魚的魚油是油燈的主要能源，而鯨鬚則可作為許多日常生活用品。在捕鯨高峰期間，美國一年可產十萬桶抹香鯨油、二十六萬桶各式鯨油、以及五百多萬磅的鯨鬚。光在夏威夷，每年就有 400 – 600 艘捕鯨船停靠。然而這一切的盛世，就在 1859 年美國賓州發現原油後，大幅衰退。石油所分餾出來的煤油，其成本與時間都比捕鯨更有經濟效應，這也促使夏威夷的捕鯨產業工人以及基礎建設需要迅速轉型，找到新的產業機會。
另一個重要的歷史大事則是 1861 年開始的南北戰爭。美國蔗糖大本營在南方的路易西安娜州，其在戰亂時無法供應北方以及中立州的需求。此時美國的資本家看準局勢，投資夏威夷的糖廠取代美國南方，將這些蔗糖高價銷往在掏金熱之後快速崛起的加州。而後又經由 1869 年建成的橫貫鐵路，從加州舊金山灣區轉銷至全美。
如之前所述，在這段期間的夏威夷糖業，背後推手是一群與傳教士有深厚關係的投資人與家族，他們以投資人和管理人的身分，負責影響政府決策、購買土地、籌措資金，並組織勞工與基礎設施。
舉例來說，位於夏威夷大島的科哈拉糖業公司（Kohala Sugar Company）於1863年創立，由多個傳教士家族，包括 Cooke、Castle 與 Bond 共同持有。科哈拉糖業公司設置了大型蒸汽製糖廠，成為當地最重要的企業。茂宜島的 Haiku 糖業公司則是傳教士後裔 Samuel Alexander擔任經理，以大量資本投資、先進機械與科學化管理為特色，並且主導引水工程等大型水利計畫。而之前推動大分封的美國傳教士同時也兼任夏威夷財政大臣的 Judd，其家族也成為茂宜的新地主，也經營了甘蔗的莊園。
夏威夷的糖業並非只有莊園這麼簡單。除了個別莊園和其背後的傳教士家族之外，「莊園代理商」的崛起，才是糖業產業能快速擴張，最後形成寡頭壟斷體系的關鍵。他們一開始只是糖品經銷商與進出口貿易公司，但隨著投入更多的資本投入並且涉及營運和管理，他們開始控制了莊園的整體運作、資金來源與國際貿易通道。他們不僅負責籌資、提供莊園所需商品，還預付工資、貸款購買機器與進行維修，進而掌控了的日常營運與管理決策，像是勞工招募及重大資本投資。成為實質的糖業公司控制人。
在夏威夷的糖業代理商形成了所謂的「五大家族」（The Big Five），分別為：
▍ Castle & Cooke: 由早期傳教士後裔 Samuel N. Castle 與 Amos S. Cooke 創辦，擔任 Kohala 與 Haiku 等大型種植園的代理商。他們提供現金預付款以支付工資、貸款購買機器設備、掌控物流與人事決策，逐漸成為事實上的經營者。
▍ Alexander & Baldwin: 由 Samuel T. Alexander創立，除經營 Haiku 外，還主導多項大型基礎建設，並進一步發展出船運公司與房地產事業，橫跨糖業、交通與城市開發。A&B 則是不動產投資信託 (REIT)，仍是夏威夷的大地主。
▍ C. Brewer & Co.: 起初由美國商人創辦，後逐步轉為與本地 Judd 家族等傳教士後裔結盟，在各島嶼建立龐大勢力。
▍ American Factors（前身為H. Hackfeld & Co.）:來自德國的貿易商行，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被美國沒收
▍ Theo H. Davies & Co.: 英資背景公司，活躍於製糖、航運與商業供應鏈，在 1973 年被怡和洋行併購。
到19世紀末期，這五家公司不僅掌握了幾乎所有大型種植園的資金、人力與物流運作，也透過交叉持股與聯姻，形成排他性極高的政商集團。
由於莊園經濟的快速成長，夏威夷本地原住民人口無法滿足糖業所需的大量勞力需求，這五大代理商開始在 1866 年敦促夏威夷政府組織移民委員會，大量開放外勞。
男性華工是最早被引進夏威夷從事莊園工作的外勞，早在 1852 年便有少數以臨時工的身份抵達夏威夷。夏威夷原住民喜歡簽訂短期工作合約，相較之下，華工通常會簽訂長達五年的合約，因此逐漸成為莊園的主要勞動力，符合莊園全年無休的勞動需求。
華工也與住在自己家中的原住民不一樣，他們完全依賴老闆提供食物、住宿與醫療。
華工大量移民檀香山，便是為什麼孫文會去檀香山投靠哥哥孫眉，背後的歷史脈絡。
華工的待遇與管教方式也因此與本地勞工不同，老闆可以鞭策 (物理) 不服從的華工，抽到他們老實。倘若他們發生抗爭，則會遭到武力鎮壓。除此華工之外，為了滿足更多勞力需求，也陸續引進其他族群。
1868 年明治維新後，莊園也開始引進日本男女，有時與華人及夏威夷人混合分配至田間工作。自 1878 年起，葡萄牙的馬德拉與亞速群島勞工也透過合約移民至夏威夷，主要從事非純粹勞動的角色。有些不識字的葡萄牙勞工，會被監工從莊園帶走，押往軍官前宣誓效忠夏威夷王國，接著被帶去投票站，根據莊園經理的意志投票。當時的首席大法官 Judd (就是國師 Gerritt Judd 的兒子) 也承認，此舉目的在於「用葡萄牙選票來抵消本地人的選票」，將外勞捲入本地政治。這樣的移民政策，在短短數十年間徹底改變了夏威夷的族群結構。在 1853 年，夏威夷本地人佔 97%，但到了 1923 年，原住民僅佔 16%，整個夏威夷以日裔移民為大宗。
這最後也形成了夏威夷飲食的多元文化，像是廣式的叉燒包 (manapua)、炒河粉; 日式的飯糰 (musubi)、麻糬、細麵 (Saimin)、照燒料理; 還有葡式的香腸、甜甜圈 (malasadas)、醃肉
那夏威夷披薩呢? 基本上這是雙重文化挪用，它跟義大利和夏威夷都沒有任何關係，是 1960 年代 加拿大人憑空想出來的。
【夏威夷原料與舊金山資本的結合】
各位讀者可能會覺得老波現在扯遠了。文章一開始要講的黑歷史呢? 賣鳳梨罐頭和香蕉的 Dole Company 呢?
老波已經幫各位把舞台準備好了。
前面我們談到，美國傳教士及其後代將夏威夷土地私有化，再以這些土地開設糖業莊園，進一步壟斷製糖貿易，將蔗糖出口至美國本土，賺取暴利。
1861 年開打的南北戰爭，讓夏威夷糖業蓬勃發展。然而戰爭在 1865 年結束後，美國本土南方的製糖產業逐漸復甦，開始衝擊到夏威夷的出口。為了確保夏威夷的蔗糖能夠持續稱霸美國市場，糖業集團敦促夏威夷政府與美國在 1875 年簽訂 《互惠條約》。夏威夷的糖、稻米等其他農產品，可免關稅進入美國市場，使其價格低於來自其他地區的糖品，具有競爭優勢。
而美國對夏威夷的出口，像是工業製品、機械設備，也可免關稅輸入夏威夷，進一步鼓勵美方對夏威夷基礎設施的投資。其中也有附加一則排他條款，即夏威夷不得將任何港口或領土出租或轉讓給其他外國勢力，確保美國在該地區的經濟主導地位。
此舉最大的贏家之一，就是作為夏威夷輸往美國本土的第一個港口 - 舊金山。 1870 年夏威夷出口舊金山的產量約 1700 萬磅，而到了 1890 年則是暴增到 1 億 1400 萬磅。各位網友或許還記得老波之前寫的 【橫跨三百年的舊金山灣區前傳】中提到，舊金山在 1850 年代掏金熱之後，創造了資本環境的基礎，各種創業家和融資蜂擁而至。這時便派上了用場。
這邊故事登場的，是號稱「糖王」的 Claus Spreckels。他跟許多掏金熱時期來加州的人一樣，本身並不從事掏金但是他服務這邊急劇增加的人口。Spreckels 先創了一個啤酒廠，並且在 1863 年時將其賣掉，在南北戰爭期間看準時機投資了製糖廠，並且在舊金山的 Potrero 區逐漸擴大成「加州製糖廠 (California Sugar Refinery)」。到了 1870 年，他已經控制舊金山地區 50% 的精鍊製糖，並且投資舊金山 Mission 和 Potrero 的房地產。
Spreckels 與 William Ralston 的加州銀行 (Bank of California) 關係良好，他在 《互惠條約》簽訂後的 1876 年，拿舊金山房產作抵押向加州銀行貸款 30 萬美元，強勢進入夏威夷投資自己的甘蔗莊園。他將自家莊園的甘蔗送往舊金山自己的製糖廠，完全繞過了夏威夷的五大家族。他甚至在 1881 年，創立了自己的船運公司 Oceanic Steamship Company，從生產、運輸、精煉全部一條龍包下，讓他成為夏威夷與加州的「糖王」，包辦了夏威夷一半的蔗糖產量。同時，Spreckels 又與夏威夷國王卡拉卡瓦關係良好，讓他在商業上享有許多特權，削弱傳教士家族和五大糖業代理商的影響力。
想當然，這絕對會造成原本當地勢力的不滿，而這反對勢力的領導人物是兩名傳教士的後代，Lorrin Thurston 與 Sanford Dole。他們兩位都是在夏威夷土生土長，美國傳教士家庭出身。他們皆為律師，服務於五大家族的糖業公司──Thurston 任職 Castle & Cooke，Dole 則為 C. Brewer & Co. 的法律顧問。他們在 1887 年，美國與夏威夷正在討論延續 《互惠條約》之際，組成了約四百名成員的「夏威夷聯盟 (Hawaiian League)」 - 其中大部分為美國白人的糖業人士、商人、以及傳教士後裔。夏威夷聯盟與當地民兵結合，武力脅迫夏威夷國王卡拉卡瓦，簽訂了後世所稱的「刺刀憲法」。該憲法削弱了王權，將投票權限制於擁有財產的男性（有利於莊園領主），並促成美國取得珍珠港的租借權。
在這場角力中，加州銀行當然也不是只有貸款給 Spreckels，同時也幫五大家族旗下的莊園融資，協助他們擴充產能。
而這政治的齒輪又在持續轉動。時間到了 1890 年，當時偏向貿易保護主義的美國共和黨，由眾議員麥金萊 (William McKinley，後來成為美國總統) 起草，制定了 《1890 年關稅法案 》，又稱「麥金萊關稅」。「麥金萊關稅」將所有的進口貨品的關稅調高到 49.5%，旨在保護美國的工業不受先進的歐洲製造業打擊。雖然糖由於不可或缺，所以在關稅豁免名單上，但美國仍是希望能夠扶植路易西安娜的蔗糖以及中西部的甜菜，所以給予美國本土的糖農每磅 2 cents 的補助。
雖然沒有關稅，但這種補助仍是打擊到夏威夷對美國的蔗糖出口，從 1890 年的 1 億 1400 萬磅，到了 1892 年下降 20% 至 9100 萬磅。
而夏威夷聯盟的 Thurston 和 Dole 則開始故技重施，他們在 1892 年另外拉了一個群 - 「割地俱樂部 (Annexation Club)」，旨在將夏威夷變成美國的一部分，以取得糖業完全零關稅，並且利用美國政府的力量，抵銷「糖王」Spreckels 的優勢。
1893 年一月，新上任的夏威夷女王利留卡拉尼 (Liliʻuokalani) 希望能夠修改憲法，將投票權回歸於民。此舉正巧給予「割地俱樂部」一個口實，Thurston 與 Dole 聯絡了美國駐夏威夷大使 John L Stevens (親殖民派)。割地俱樂部成員夥同當地白人民兵佔領王宮，宣布成立臨時共和國政府，由 Sanford Dole 出任夏威夷臨時大總統。而 Stevens 大使則是在沒有華府授權下，直接命令駐紮在珍珠港的海軍陸戰隊直接移防至王宮，與民兵共同支援政變。Stevens 則直接自行代表美國承認臨時政府。
該年 3 月，新上任的民主黨籍美國總統克里夫蘭 (Grover Cleveland) 隨即對此事展開調查，將 Stevens 解職，並且回絕 Dole 所提出的與美國合併的提案。克里夫蘭總統指出:
「透過一場戰爭行動，在美國外交代表的參與下，且未經國會授權，一個雖弱小但友善且信任我們的民族的政府被推翻了。這是一項重大的錯誤，基於對我國國格的應有重視，以及對受害民族權利的尊重，我們理應設法加以補救。」
然而克里夫蘭的政府無法補救。當時政局朝小野大，占多數的共和黨支持割地，而民主黨國會意見也在此事分歧。克里夫蘭的任期於 1897 年結束，隨之上任的是共和黨籍，支持割地的麥金萊總統 (關稅仔)。也就在 1898 年，美國通過夏威夷割地案，將夏威夷劃為美國領土。
在領土合併後，夏威夷的糖出口量暴增至 4 億磅，而到 1914 年更是增加到 12 億磅。現在政局完全由傳教士後裔的五大家族控制，之前與其競爭的糖王 Spreckels，他的市占率從 50% 逐年下滑，最後轉而專注美國本土的其他資產。五大家族最終掌握了夏威夷 95% 的糖業生產。
【甜蜜帝國的擴張】
Sanford Dole 在推翻夏威夷王國後成為臨時共和國總統，後又出任美國兼併夏威夷後的第一任總督。他所開啟的權力與資源之門，這也是為何他的族人 James Dole 在 1901 年成立夏威夷鳳梨公司時，隨即獲得許多資助和產業基礎。
夏威夷鳳梨公司先是向五大家族之首的 Castle & Cooke 租莊園用地，並請 Castle & Cooke 作為其代理商，協助處理銷售通路、外勞招聘與資金貸款等業務。1932 年，Castle & Cooke 併購了這家公司，但仍保留 James Dole 為董事長，並以「Dole」作為品牌，持續擴大其鳳梨、香蕉與糖品事業，最終成為全球最大的水果商之一。
但 Dole 的成功，並不只是農業與罐頭技術的勝利，也是二十世紀初帝國主義與全球資本流動的產物。
糖在19世紀末與20世紀初，不僅只是甜味劑，它也可用來提煉軍事爆破物和生質燃料需要的乙醇，是世界大國爭相掠奪的戰略資源 (光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軍每年就消耗50萬噸)。到了1910年，全球糖貿易每年創造5億美元的收益，其消費量從1890年的800萬公噸成長到1930年的2000萬公噸。以商業層面來看，莊園地主的利潤大約可達20–30% ，吸引許多像是加州銀行等金融機構投資，光是在1900至1905年間就向加勒比海和太平洋地區的莊園提供了1,000萬美元貸款。
不僅太平洋地區的夏威夷，世界另一個糖業霸主則是加勒比海的古巴，他們在1890年時每年生產100萬噸，占全球25%，出口總額達1億美元，其中大部分銷往美國。古巴的糖業經濟與政變前的夏威夷差不多，主要由美國糖業公司 (American Sugar Refining Company) 經營，並且大量運用黑奴以及華工。古巴在美國關稅後開始經濟動盪，爆發從脫離西班牙殖民統治的獨立運動，間接導致了 1898年美西戰爭的爆發。戰爭結束後，美國取得古巴的宗主權，控制60%的糖產業，年產量達200萬噸，並可免稅輸入美國市場。
在太平洋的另一邊，美國也經由美西戰爭，並且以 2000 萬美元的代價購買菲律賓，並且大力投資那邊的糖廠，並且給予菲律賓免關稅出口權。
到了 1910 年代，美國成為全世界最大的糖類生產國，每年產出 400 萬噸，大約是全球 40% 的產量。其中以古巴最高 200 萬噸、美國本土的路易西安納 100 萬噸、夏威夷 60 萬噸、菲律賓 50 萬噸。
而就跟糖業一樣， Dole 公司的水果企業在同一時期，也是美國向外擴張的勢力延伸。
1915年，915 年，Dole 公司在宏都拉斯租地 5 萬畝，與另一家強大的美資公司「聯合水果公司（United Fruit Company）」合作，介入當地政局，協助推翻總統。Dole 提供資金與運兵船（原本用於運輸鳳梨罐頭的物流系統），投資超過 100 萬美元，建立香蕉與鳳梨莊園。而在 1954 年，Dole 再度與聯合水果公司，配合美國 CIA 行動，推翻欲推行土地改革的瓜地馬拉總統，在行動成功後獲得更多的莊園土地。
下次各位讀者造訪夏威夷或舊金山，不妨來場穿越帝國記憶的旅程，走進茂宜島的 Alexander & Baldwin 博物館、穿梭在檀香山的鳳梨迷宮中、或是漫步於舊金山的老工業區，感受這條橫跨太平洋，曾經牽動美國國運的工業命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