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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美国汽车工会, 人人觉得它是洪水猛兽, 似乎工会成员个个贪婪无比, 仿佛三大汽车公司的今天都是它的恶果。 我的感觉并不相同, 于是一直想把自己作为一个和汽车工会成员时时打交道的小人物的感受写出来。
刚来美国不久就去了一个小城, 城中大部分是以钢铁工业和汽车工业为生之人。 当时钢铁工业已经没落, 汽车工业尚存一丝余温。 城中破落的大屋大部分住着曾以钢铁工业为生的家庭, 城外新新旧旧的美宅住着以汽车为生的人家。 小城美丽祥和, 人人相亲相爱, 那里曾是我以为的天堂。
当时先生在和钢铁公司有关的公司工作, 我带孩子, 读书, 做助教, 也在餐厅打工。 一起读书的同学大都是在钢铁和汽车工业公司上班的, 拿着公司提供的学费来镀金, 也有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留学生。 由于那些公司提供学费, 于是奖学金变得唾手可得。 餐馆生意也很不错, 有的豪客吃十元给十元小费, 不用说, 那一定是汽车工会成员;慢慢地知道了一些好客熟客, 不用说, 都是工会的; 笑得爽朗, 走得挺胸, 也是工会的。
那时工会成员每年都有抽奖, 抽到奖的可以让自己的家属也进公司工会, 看得我心痒,没希望进工会,只好苦读,至少希望能挤进那个公司。
进公司后, 突然发现车间里人极少, 再下去就看到一个个车间空了, 有时会听到工人们愤愤地说, 工作都被转移到墨西哥和中国去了, 说归说, 可每当有人来交接, 工人们还是耐心手把手地教, 把技术转到新人手中。 细微之处, 善良处处可见。 说实话,我认为没有道理付50多元一小时的工作把工作留在这里, 而不把工作转移到低薪地区, 但从心里, 看到善良的人们渐渐没有工作, 还是不忍。
周围同事也有从工人转成技术员的, 她们十几岁进公司, 公司付学费读了个两年的学位转成了技术员。 她们更不忍看到以前的同事失去工作, 但也会无可奈何地说, “白天不工作, 晚上加班拿加班费, 这样折腾当然不行。” 看来工会成员偷懒也确实是个大问题。
几年后, 所有的工厂全部关闭了。 公司开始裁工程师, 我也无奈搬到物价高压力大的车城。 没想到, 工作却与汽车工会的接触更多了。
前期设计会议, 总坐着一排工头老大哥老大姐, 设计一切以如何安装简单容易为主,颠覆了我的想法, 我当然认为设计要从安全, 外型,结构, 质量, 油耗等等出发, 没想到在这里工人阶级领导了一切。 如果他们想从安装上找任何一个人的茬的话, 那人就倒霉了, 他们有几十年的无理取闹的经验, 那架势把我吓惨。 好在他们一般对女人不下狠手,几十个人的设计小组, 往往只有一两个女人, 所以我能在那里苟且偷生。 几个月下来和他们渐渐熟了, 都是热心的好人。 有一工头喜欢漂亮的鞋子, 开玩笑地对我说, 只要每次见他我都穿漂亮的鞋子, 设计他会帮我扛着。 后来到是真的如此, 每次去他们工厂都比较轻松, 什么事情都比较通融。
开始造样车了, 和Prototype Lab里工人的接触更多了。 工作慢慢吞吞, 每次去请他们帮忙, 他们不是休息就是开会, 等到会开完了, 他们下班了。 任何更改, 得写报告, 画草图, 拍照片, 一级级领导批, 等改动落实到工人手里, 几天都过去了。 有的工人故意刁难, 你忙得焦头烂额, 他一个电话过来, 来车间指导一下, 天大的事你也得放下, 不然他又是开会, 又是下班, 你那改动就搁着吧。 更不敢得罪他们, 万一你叫他把胶布剪开10厘米, 他“不小心”把电线剪断一点, 等车造好, 你去找错吧。 当然大部分工人还是很好相处, 也是非常心灵手巧的。
还有一个非常不合理的规矩是 – 工程师是不可以动车间里任何一样东西的。 比如你要把胶布剪开10厘米, 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事, 你如果偷偷做被发现, 轻则警告, 重则赶出工厂, 永远不能入内。 你非得花几天的时间走所有的程序, 最后还是你去工厂手把手地教工人该剪哪儿。 办公室挪个地方也是, 搬电脑, 非得工人搬, 提出申请, 有专门的人来拆线, 再有专门的人来搬运, 最后有专门的人来接线, 你碰一碰就违反了工会的规定, 抢了他们的饭碗。 有时从一个办公室搬到另一个, 几天的时间就在等待中没了。 搬过无数次办公室, 郁闷啊!这是另外的话题。
碰到过最不可理喻的工人是个象明星似的美人, 一日在Lab, 看到她手里拿满了工具, 刚好走过我身边时有工具掉了下来, 于是弯腰帮她捡了起来, 几乎被她破口大骂:“你以为没你我就不行吗? 我不稀罕你的帮忙。小心我告你。” 被她吓得一愣一愣, 我好几天不敢去Lab。
样车出来了, 各种试验通过了, 开始转去工厂小批量生产。 我做的项目比较大, 四个工厂同时投产, 工人三班倒, 我们也得跟, 有时两个厂同时要求增援。 最累一次在美国工厂上了早班, 开车去加拿大工厂上夜班, 几乎24小时连轴转, 还得跟工会的人陪笑, 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有人见我进出绿树环绕, 湖泊喷泉环抱, 飞鸟天鹅绕飞的办公室羡慕, 其实其中之苦是打落了牙齿还得笑着咽下。
往往三个工厂一切正常, 就一个工厂要求改动, 我一开始还嘴硬, 说为什么人家可以, 你们不行, 后来发现工人工会的力量真是强大, 在那里是没有逻辑可讲, 没有道理可说的。 周五让你改部件, 你得马上把部件运到工会管辖范围之外, 周六自己修改, 曾经一天改几百件, 做到手上起血泡。
等到大规模投产了, 以为可以松一口气, 其实不然。 有一次一个工厂连着出了几辆车电动门窗不工作, 被总工程师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 想不出原因, 飞过去把车拆了, 才发现他们用错了螺丝。 工人说短螺丝用完了, 就用长螺丝啦。 可是总工程师说错还是在工程师, 谁让你们设计的车让工人容易出错, Error Proofing怎么做的!
轮到节假日前, 工人想请假, 于是工厂总是有无数的抱怨。 有时一天有三个工人被送去医务室, 那我们马上得去工厂解决。 心想, 这车都投产一年多了, 怎么啦? 可是表明上还得应付, 碰到讲得通的工头把你拉去一边, 告诉你实情,“ 那些人可能就想混病假, 你这几天就辛苦些, 多来跑跑, 提几个解决方案, 过了节估计就好了。” 如果和工头关系不好, 那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生产几年后,意外的事相对减少, 但负责的部件会越来越多, 有一次刚接手一个部件, 就收到了工厂发来的意见建议书, 研究了半天也不知所以然, 无奈之下跑去问前面的工程师, 她马上说, 是不是某工厂, 我说是, 她笑了, 说道:“这个工位5个右撇子, 一个左撇子, 隔几个月那个左撇子就发一次飙, 说部件难装, 要改成适合他的。” 天啊, 我差点儿晕倒, 如果我听他改了, 那5个右撇子不杀了我。 不了了之, 当然, 没隔几个月还会收到一样的要求, 还是打回去。
从这些小事可以看出汽车工会在汽车设计制造中的影响之大, 汽车公司确实很大程度上被工会牵着鼻子在走。 工会养了一大帮人为工人谋利, 他们从他们的利益提出对汽车设计的改进, 不能说都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但确实很大一部分是扯皮捣蛋。 他们对安装的人体工程学Ergonomic要求之高, 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也让我担忧。
汽车工会在很多事上过了头, 阻止了汽车工业的发展, 也对汽车业的衰退有一定的责任, 但他们绝不是恶魔, 他们付出了劳力, 交足了税金。 他们也没有强行掠夺任何人, 他们有过辉煌, 但现在是反省的时候了。和他们接触, 觉得绝大部分都是真诚善良的人。 曾经想过, 如果我是他们, 我会怎么样? 如果我可以拿50, 60, 甚至70, 80 一小时的工资, 我会放弃吗? 如果我可以争取那么好的福利, 我会让步吗? 如果我可以得到轻松的工作, 我难道说不要?
我还是要记住汽车工会, 他们也让我曾经享受到了几周的假期vacation, 十几二十天的固定假holiday, 优厚的福利。 现在工厂里大多是拿十几元工资的工人了, 他们经历了巨变, 我们也是如此。 希望汽车工业浴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