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箴言第一 [2010/08]
- 交流 [2010/08]
- 我的外婆 [2010/08]
- 箴言第二——扬长避短 [2010/08]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外婆,我母亲也没有和我直接地、较完整地谈论过她。我所知道的外婆的一切,一部分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而我父亲对我外婆也知道得不多;另一部分,就是我母亲的零星讲述了。
据说,我外婆出生贫寒,还是个大脚,这使得我的外曾祖母十分不满。加上我外公把我外婆的母亲接来和他们同住,于是我外婆就成了外曾祖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了。我外公家兄弟二人,外公是老大,由于我外婆和她母亲的缘故,外曾祖母就搬去和小儿子过了,但两家人其实仅隔了一道山墙。我外婆每天的生活都是从外曾祖
母墙那边的咒骂开始的,据说语言十分恶毒和肮脏。外婆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六女一男,我母亲是最小的一个。母亲说,虽然是地主家庭,但外婆总是从早忙到晚,
并没有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丫鬟仆人伺候的腐朽生活。
我父母的故乡在滇南一个还算富庶的小城,云南和平解放后,在山里面打游击多年的边纵(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区纵队)进到城里,迅速接管了当地的政权。土
改开始后,我的外公、外婆成为第一批被批斗的对象。母亲说,外公外婆被用大铁链拴着游街,然后拉到城隍庙的戏台上戴上高帽子,让他们跪在打碎的瓷碗和仙人
掌上接受批斗。晚上放回来后,母亲姐妹几人便在发黄的油灯下,十分小心地将嵌在外公外婆膝盖里的瓷碗碎片和仙人掌刺慢慢地挑出来。后来,外婆受不了了,我
想不仅受不了这皮肉之苦,更受不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无休止的人格侮辱。于是一天早上她吞下了大量的草乌,跳井自杀了。人们发现后将她打捞上来,她还没有咽
气,口中喃喃自语,人们费了好大劲才听懂,她一直叫着我母亲的名字。人们赶紧去学校叫我母亲,但外婆终于还是没有等到我母亲回来便撒手而去了。我外婆就这
样成为了那个县城里第一个被斗死掉的地主婆。那一年,我母亲九岁。
当那个伟大的党和政府极力宣扬着他们当年夺取政权的光荣与正确时,却完全掩盖了我外婆这样无声无息的小人物的生平。当他们携百万大军,以排山倒海、势如破
竹之势对付我外婆那样一个手无寸铁的农妇时,并不给她为自己申辩一句的权利。当年董卓大军出游,路过一村庄,下令将村子里的村民屠杀后,将人头挂在车辕
上,班师回朝,称其杀贼立功大获全胜,对其光荣正确也极力宣扬了一番。我看不出这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你们可以剥夺他们的财产,因为你们强大;你们可
以剥夺他们的生命,因为你们手里有枪有炮。但是,你们真的不可夺走他们的财产和生命后,还要污蔑他们,把他们说成是邪恶的一群人,理应消灭。你们真的不能
这样!我外婆不识字,她并不懂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豪言壮语,但她却这样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我外婆死后没几年,当反右斗争开始后,所有参加过边纵的
人,都被打成了右派。其中那个斗我外公外婆最凶的人,据说在他所效忠的政权建立的监狱里呆了好几十年。当然,还有那个伟大的领袖,至今还曝尸天下,不得入
土。还有那个百战百胜的将军,据说死后和他老婆两个人的头颅都被苏联克格勃砍了下来,用水把皮肉煮掉后将骷髅拿到莫斯科去做鉴定,至今还身首异处,不得好
死。而我的外婆至少也算是慷慨赴死,入土为安!
最后说一句:我外婆的名字叫刘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