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鹿奶粉中的关系学

三鹿奶粉被人为加入三聚氰胺导致的婴幼儿肾结石和肾衰竭事件，目前涉案的人员只有几个奶站的“奶农”，所有其他人员，包括企业经营和政府监管人员，都没有涉及 “刑事犯罪”。从“奶农”处得到的消息，这种化学物质在2005年就被加入了牛奶之中，也就是说，随后的三年时间里，婴幼儿吃这种“毒奶粉”导致的疾病一定出现了，但为什么三年的时间，都没有得到报道和重视，让我们这么多的“祖国的未来”在这么大范围遭受劫难呢？

为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妨看一下去年初发生在美国的宠物食品导致宠物死亡的事件经过。

2006年底至2007年初，美国宠物食品制造商Menu Foods 从中国徐州安营生物技术开发有限公司和山东滨州富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进口了植物蛋白作为宠物食品添加剂，根据要求，这种植物蛋白应该从小麦、玉米、大豆等植物中提 取，中国上述两家企业提供了产品质量和检测证明，证明中显示了无任何化学物污染。但由此植物蛋白生产的宠物食品上市不久，就导致了进食的宠物发生肾衰竭死亡。Menu Foods 在得到其产品可能导致动物死亡的信息后，在2007年3月16日，发出了召回出厂的6000万听可疑宠物食品的通知。虽然召回产品是公司的自发行为，但美国药品食品管理局（FDA）同时也采取了行动，FDA开启了紧急情况处理中心（Emergency Operations Center），并责成属下20个地区办公室和3个实验室进行检查和检测，以保证食品召回、样品检测以及可疑病例上报。4月4日，FDA紧急会晤中国政 府，要求进入中国，对中国相关企业进行调查，但直到4月23日，才得到中国政府的同意。经过调查，进一步确认了中国企业在食品添加剂中加入三聚氰胺的事实。

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美国发生的宠物死亡事件，从发生到处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中国发生的三鹿奶粉事件，竟然有三年之久，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有关人员和企业引起重视的情况发生吗？

部分国家和地区，允许在少数反刍动物饲料中使用非蛋白氮添加剂（Nonprotein Nitrogen, NPN），目的是使此类动物利用NPN生产动物蛋白质，但三聚氰胺不在其中。对“聪明”的中国商人来说，有这样的信息，就有了发财致富的空子可钻，而三聚 氰胺对人体身体影响并没有较多的确定资料，这个化学物就理所当然成为“蛋白质”来源的一个首选。也就是说，一开始，造假者并非恣意妄为、毫无节制地加三聚氰胺到食品中，而一旦发现市场反馈的情况没那么糟糕，这样的行为，必然成为毫无控制地被行业所追逐的致富行为。这为三鹿奶粉事件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根据笔者在国内的工作经历，笔者想就此事分析一下事件中的“关系学”。

一、    关系网中的企业

当企业质量控制人员发现问题后，这些人员是没有权力和魄力向公众和媒体反映事实的，他们唯一的途径是一级一级向企业管理人员汇报，而企业管理人员由于经济利益的关系，加上“问题不大”，对这种行为必然听之任之，至于，企业是不是也用此方法提高产品“质量”，只有企业自己知道了，工人即使干了，但为了自己饭 碗，也会“领导叫干嘛就干嘛”，根本不会向媒体和政府监管部门汇报。美国宠物食品事件后进入中国调查的人员就发现了在徐州安营生物技术开发有限公司留言簿上留下的购买三聚氰胺的记录，山东滨州富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更是“大意”，被美国进口商Wilbur-Ellis发现在原本白色的植物蛋白包装袋中，出现 了一只标志了“三聚氰胺” 粉红色包装袋。三鹿奶粉中含量那么高的三聚氰胺以及供给奥运会和残奥会奶制品中没有三聚氰胺这些事实，进一步说明，企业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谋财害命”的行为。

二、    关系网中的政府部门

奶粉事件经历了三年的时间，如果有关部门真正作为，这样的事情一定早已被发现并制止的，问题是：谁出面制止？
作为一个政府的具体办事人员，如果发现了问题，他（她）是没有权力向公众和媒体透露的，唯一的途径只能是向上级主管人员反映，这是纪律，而上级管理人员也没权力向大众公布，于是，问题会一级一级向上反映，如果有一个环节断链，事情就会不了了之，一般来说，这样的断链现象会发生在当地的人民“父母官”身上， 一句话就可以为断链现象解释：“考虑到本地政治以及经济因素”，再加上，这类有问题的企业往往是当地的知名企业和利税大户，和政府有关部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企业领导又兼任人大什么职务或干脆就是当地“父母官”的亲戚朋友，作为一般的政府小职员，根本无法和这样的企业较劲，如果真有这样的“反潮流”英雄，别说给企业象踩蚂蚁一样踩死，就连家人的安全也会在当地得不到保障，所以，对这样的小职员来说，“反潮流”划不来。更何况，政府相关部门人员和企业没准还有其它什么看不见的互惠行为，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是为什么中国现在开始了异地办案和越级办案的方式，因为，用当地的政府力量处理当地的事件，阻力太大。新西兰政府出面，也没有摆平石家庄有关部门，可见地方保护有多严重。

三、    关系网中的媒体

媒体起着告知公众的作用，而这样的告知是有记者和编辑共同执行的。先不说记者会不会写这样的曝光通讯，同样的原因，一般记者和政府小职员有一比，自身的利益驱动，再说了，如果写了通讯，编辑会批准吗？如果编辑同意了，这样大的曝光行为，当地的宣传部门会批准吗？再退一步，就是宣传部门同意了，当地政府会允 许吗？另外，也许这些企业是媒体的大主顾，是咱们媒体自己把它吹捧到了这么高的地位，怎么能用自己的手掴自己的耳光呢？一句话，媒体的曝光往往对无关轻重的事乐意为之，对自己的“恩人”则是要有区别的。此次《东方早报》异地率先曝光了“三鹿”这个牌子，文章的作者一直心惊胆战，因为，他知道，在中国，打假 的英雄一般没有好结果，轻则赔偿名誉损失，重则性命难保。

四、    关系网中的公众

食品导致的健康损害，最先发现的往往是卫生部门，大多是临床医生。但中国对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有报告制度，而象婴幼儿肾结石、肾衰竭这样的病例，并没有强制报告的义务。如果有“好奇”的医生想了解一下导致疾病的原因，也许可以知道真相（本次奶粉事件，真相很容易得到），但知道结果并不能解决问题，和政府小职员一样，人微言轻，对这样的事情，当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加上现在的医生都忙于创收，何必没事找事？而一般老百姓如果受到食物中化学物质的伤害，也很少 会和食物联系起来。本次奶粉伤害，致害原因实在太明显，才让一个农民操起了电话，反映到了媒体，并得到了有良知的媒体工作人员的回应，使真相曝光。换句话说，公众是很难知道事件的真相的，除非，事情的发生到了难以掩盖的地步。

五、    关系网中的受害者

他们是生活在这个关系网的最底层，在遭受了伤害后，他们希望得到事情的真相并获得赔偿，所以，他们采取了他们能够采取的行动，问题是：他们有什么样的能力，得到对造成的伤害进行赔偿？读者如果留心，可以了解到有地方技术监督局收到了奶粉问题的报告，但对此并没有任何行动，相反，倒是三鹿公司自己，对出现 的问题进行粉饰，又是请专家对当地硬质水进行鉴定，又是私下和受害者交涉。可怜了孩子们的家长，告状无门，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大家应该明白，为什么每天中国有那么多的人到北京上访，因为，在当地和本省，问题实在得不到重视，只好不远千里，来到祖国的首都，希望现代“包青天”显灵，结果，奥运来临，暂停办公。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如果本次奶粉事件涉及范围不是这么大，造成的伤害不是这么严重，奶粉害人的事实也许30年也不会曝光。从这点上来说，三鹿公司做了件 “好事”，因为，它干得实在太猛，奶粉中毒物加得太多，如果象其它奶粉厂加上少许，不出现婴幼儿急性肾衰竭和肾结石，这种加“毒物”的行规还不会被公众了 解，乳制品厂还继续着发财的好梦，即便孩子长大了出现肾结石和肾衰竭，怎么也不会和咱们乳制品厂挂上钩，就是有人怀疑，打死了咱们都不会承认，没有证据证明你的孩子是吃咱们“富蛋白”奶粉得病的。

笔者相信，奶粉问题如果没有到今天这种地步，这些乳制品厂一定会利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的“权益”的，因为，他们有一张可以保护自己权益的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