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信仰迷思录(1) 活在虚假中间的我们

 



胡涣


你曾经认为书本上写的都是事实、报纸上说的都是事实、老师和领袖们说的都是事实。

多年以后，你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有受骗的感觉。

这不能只怪书本报纸老师领袖，还要怪你自己。如果你自己不长进，你一定还会受更多的骗的。

你唯一的出路是打开你自己的脑壳，看看是哪里生了锈。中国人一打进小学校门就被喝令只准跟着老师的指挥棒乖乖跑，任何怀疑和逆反的苗头必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对你脑袋的锈蚀状况要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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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经常生锈的一个地方是在事实与意见的接轨处。

事实与意见不是一回事。“太阳昨天从东边出来”是事实。“下半年股市会大涨”是意见。对于任何一个判断，有多少人就可以有多少种不同的意见，而事实只有一个。

“太阳明天还会从东边出来”其实也是意见，不过大家想当然地认为这意见就等同于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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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并不都像“太阳昨天从东边出来”那样来得容易。

这世界上已经发生过、正在发生着、也将要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其中能被我们亲自检验证明的只是沧海一粟。对于其余所有的事，我们的判断只能依赖于意见。我相信任何一个人的知识的99%以上都是从别人那里来、未经自己检验的，这其中的99% 又被我们认为是事实。你在人海中随便拿出一个张三来，打开他的脑壳看看，你会发现张三这名字后面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真正属于张三自己的东西。

还有比“太阳昨天从东边出来”更重要的一种事实，那就是这不断发生的亿万事件后面的因果关系。经常躺着看书真的会导致近视吗？生口疮真的是因为缺少维生素B吗？中国人数学能力很强，但为什么近代科学没有从中国发源？为什么佛教从印度兴起、基督教从以色列兴起，却在别的国家发扬光大？在所有这些问题的后面都有一个唯一的正确答案，也即事实，或真理。但这样的事实就比发生在表面的事实还要更难于把握得多。

人能掌握的事实太少，要依靠意见的时候太多，所以也难怪人总是很自然地把意见等同于事实。古人每天都看到日月星辰绕着地球转，于是推论说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这个推理很顺理成章，所以大家都把地心说当成了事实。

地心说一个假冒伪劣被哥白尼识破了，没被识破的假冒伪劣还有千万。我们每个人的周围都充斥着各种错误的意见，被我们想当然认为是事实。你也许坚信躺着看书会导致近视，但你可能并不知道这个说法当初是通过严格的对比试验得出来的被学界公认的研究成果，还是有人拍脑袋臆想出来的。我就惊讶地发现美国医生坚决不认为躺着看书会导致近视。他们认为近视完全是遗传所致。所以你坚信的这个“事实”也许最初只是一个意见。美国医生就一定正确吗？当然不是，包括我也怀疑他们这个信念。但对这么一件不大的事居然能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流行见解就很耐人寻味。这样的事其实太多了。三四十年前，大陆人与台湾人对蒋介石的印象就大不一样，你小时候笃信的很多东西现在你会觉得很好笑。这些反差也许会让你下次再碰到大家都公认的见解时不会一下就扑上去全盘接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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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像中国历朝历代偶尔出现的个把仁人志士总是淹没在成千上万的庸人和小人之中，并且还常常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那一位，事实从来都是混杂在一大堆谬误意见之中，并且还常常不如谬误更悦人眼目。正品只有一个，假冒伪劣有万万千，看起来还更漂亮，正好像卓别林自己在模仿卓别林大赛中只能屈居第二。人实际上每时每刻都活在虚假之中，不管你是在哪个国家。人生在世，不是喜怒哀乐就是悲欢离合，但保证不会乏味，其原因可能就在于此吧。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用极少的正品和无数的假冒伪劣来给自己在浓雾弥漫、礁石丛生的海上导航。数一数你有生以来碰过的大大小小的钉子，上过的大大小小的当，走过的大大小小的弯路，你就知道这旅程的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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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原来我们都活在虚假之中！难怪我从小到大上那么多当呢！

虚假本是这个世界的常态。这并不是说这世界本身是虚假的 – 它其实是真实的，但是你眼中的世界是虚假的。你没有能力认识这个世界的真实。你上了那么多的当，不能只怪骗人的，还要怪你对太多虚假的东西轻易信以为真。

孔子认为智慧的要素之一是“敬鬼神而远之”。其实这个敬而远之的态度适用范围非常广。见到流行的主义、口号，听到大家众口一词的毁誉，你不必马上接受，也不必马上拒绝，而是与它们保持一定距离。这就是敬而远之。看过听过之后，存于心中，让它们慢慢沉淀。日久天长，它们会在你的视野中找到它们应得的位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