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在懂事后,母亲都会这么教导:“孩子啊,过马路要走横道线,眼睛要看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常识,我们身边天天遵守的又有几个?遇上对面没车或没见警察执勤,真正自觉遵循交通规则的恐怕很少,至少这一点是国人“习以惯之”的。
同样在政治上,红灯也有多重的意义。最著名的莫过于邓小平提出的“韬光养晦”,此一原则直到今日依然是我国外交政策的圭臬,外交部那群顶级翻译为了怎么把这四个字准确地翻成英文头痛不已。而韬光养晦在解决钓鱼岛和南中国海等领土纠纷时最常见的官方用语是:搁置争议,共同开发。邓小平更谓之,我们这代人解决不了的,留给下一代嘛。红灯在这里意味着冲突和危机,停下脚步,放低姿态有助于国与国的相处。
对外政策可以如此,国内政策也有比照办理的。改革开放至今,遇见红灯绕着走的例子,举国上下到处都是,改革的阵痛在官员肆无忌惮地“违规”中暗度陈仓、偷梁换柱。在对待台湾这座岛屿的议题上,曾几何时中美台三边所有的决策者都在红灯面前或止步不前,或绕道另找捷径,但现在,因为一个横冲直撞的陈水扁,一切都不同了。也正因为这个自私的政客“大闹天宫”,惊得一干人等都抬起头来直面红灯的存在,并思忖应变之道。
首先是北京。自***开始,台湾就是以他为首的第一代领导集体念兹在兹的课题。就从周恩来总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召来时任中共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的罗青长交代对台工作这一点来看,共和国的开国元勋们始终惦记着台湾。但,基于一山不容二虎和成王败寇两大原则,北京对台战略也从一开始就建立了在两岸统一后的中国必须由中国***主导的基调,这从眼下持续争执的联合国第2758号决议“蒋介石在联合国的代表”取代“中华民国政府”的用词即可看出,当时的北京政府对中华民国仍然很是忌讳,且从根本上就否定中华民国依然存在的事实,同时把这样的政治涵义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名义固定下来。
然而就在北京当局于汪道涵、辜振甫主持九二会谈中开始默认中华民国的存在是中国内战遗留的历史课题之后没多久,曾经嚷嚷了一百多遍“我不是台独”的李登辉翻脸了,两国论的出炉直接酿成96年的台海危机。或许也从此之后,北京对台的最高决策层不再信任台湾当政者作出的承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派出的外交官们逐渐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中华民国国旗为台独运动的遮羞布,“奉命”发起了一场延续至今的“围剿中华民国”的外交战。
这场不见硝烟的外交战有宏观和微观两个侧面:宏观面——两岸当局互挖墙角,大撒银弹。年年都可以见到此起彼伏的建交、断交的把戏重复发生着,而且由于台海两岸执政者“敌对”的仇视心理,意外养育了一批见钱眼开、朝三暮四的所谓邦交国,这些国家的政客动辄以断交勒索、敲诈两岸的执政者,逼迫为求一时心理平衡的主事者竞相抬价以便中饱私囊。外交战沦为腐败、龌龊、阴暗的无底深渊,浪费的只有纳税人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微观面——我们看到了大陆、台湾出国留学的孩子们,为了虚无缥缈的国家定位较劲。大陆学生不识中华民国为何物;台湾学生也以印有 “Republic of China(Taiwan)”字样的护照到处碰壁、遭人误会为由,感同身受地鼓动着正名制宪;体育赛场上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每次都遭大陆代表团抗议的例子不胜枚举。
于是,当一个矢志消灭中华民国的北京政府突然发现台湾独立运动正以近乎疯狂的举动铲除中华民国余孽的时候,她惊慌失措了。猛然醒悟到原来一直以来视作不共戴天的中华民国对于保持国土完整、捍卫主权尊严是何等的重要,比起“台湾独立建国”这个不可原谅的行动,窝里反的意气之争顿时显得幼稚、可笑。然而长期打压中华民国的事实也已深入台湾普通百姓的灵魂之中,走到台湾任何一座城市的道路上,提到“中国打压”,是个人就能讲出几件事,或是听来的,或是亲身经历的。于北京是无法承受的民意压力和正统政权认同的悖论,于独立分子是春风化雨般的悦耳琴声。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过9月9日在香港的一场论坛上国民党发言人苏俊宾都说了些什么。
“不否认台湾有政客会借两岸紧张关系得到政治利益,但这些人最大的助手其实就是中国!”
“大选前大可以继续举办军事演习,打压台湾的狠話尽量多放一点,对体育赛事如世界青少棒球赛施压更多,那我相信民进党会非常的感谢你们!”
“美国、中国、日本与其老是要国民党当煞车皮角色,不如直接让国民党当司机。”
“煞车皮的特性是愈磨影响力愈小,而且只会减缓车速,不能改变根本方向,只有国民党掌握了方向盘,才能真正改善问题。”
“北京为什么不好好想想,从九六年到○四年,‘为何总是你们不喜欢的李登辉、陈水扁当选?为何都那么刚刚好?’”
恐怕这是自胡连会后,从国民党官方发言人口中讲出的最辛辣、最刺耳的话语了,但是,又有多少人能从这篇被认为是代表马英九立场的发言稿中体会出深刻的用意呢?
所以陈水扁一意孤行、替天行道似的发起铲除中华民国的浩大运动正在迫使北京对台决策者重新考虑台湾的未来与两岸的前途,思考是否要给予中华民国合适“身份”以及如何冷静区分台湾主体意识与台湾独立运动,这两个高悬于顶的红灯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了。
其次是华盛顿。台湾地位未定论最早就是老美提出来的,若非蒋介石和***都坚决反对,台湾独立的事实或许早在朝鲜战争爆发时就可成定局。其后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的《上海公报》,基辛格与周恩来周旋了半天,签下的白纸黑字却是:美国“认知”到两岸同属一个中国的事实。注意,是认知,不是承认。后又于卡特任内通过《与台湾关系法》,将共和、民主两党的两岸战略以国内法的形式规范成标准,既授予白宫日后的主人处理两岸事务的弹性空间,又约束他们不得接受以牺牲美国国家利益为前提的两岸统合方案。而时下拿行之有年的外交公报、《与台湾关系法》同时对付北京和台北的主政者可谓绰绰有余。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如火如荼的入联***,美国的官员不止一次斥责台北当政者非逼着华盛顿把有利于台湾的模糊空间挤掉,用弱肉强食的大国政治修理台湾不可。民进党一票高官一字排开指责美国反对入联***是违背自己长期坚持的民主、自由、人权等普世价值,可看在华盛顿决策者的眼中,这些理念、价值能为美国换来国家利益么?能为布什解决日夜缠绕心头的伊拉克难题么?连白宫的主人自己都知道,卢旺达饭店中那些看着大屠杀却冷血以对的西方人就是利益高于一切的典型,民主价值不过就是为肮脏的政治交易粉刷门面的抹布。综合实力强弱才是国际交往永恒不变的王道。显然,台湾那一帮子坐井观天的青蛙是不会懂,也不愿意去弄懂。
现如今,又是陈水扁逼得白宫正面看待台海两岸的模糊地带,装糊涂、抖激灵都已不再管用。柯庆生前脚刚放出代表美国政府“一致立场”的狠话,五角大楼隔天就宣布对台售出十二架P-3反潜机,大棒和胡萝卜齐下的结果只是换来了陈水扁一句:“我把这(指柯庆生的谈话)视作善意的批评。”因为阿扁老早就吃定你老美拿我没辙,既要阻止我独立,又要高调澄清台湾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两面逢源变成两面三刀、言而无信,谁让你那么贪心想两边都收保护费?等到北京忍无可忍找你算账,台湾人民被我煽动起反美情绪,到时自鸣得意地山姆大叔还笑得出来么?
最后是台湾。入联***这个idea是为陈水扁摆脱家族贪腐丑闻而量身定做的事实,妇孺皆知。可现如今,台湾普通人民不愿直面的国家认同问题也随着这么个假议题被陈水扁端上了台面,怎么说呢?
每逢选举,统独话题必定是绕不开的。深蓝群众用美国的《与台湾关系法》和维持现状的说辞陶醉于中华民国长盛不衰的虚幻之中;深绿则以台独建国为最高目标,极尽所能辩驳深蓝的中华民国存在说。激烈交火之后在争执无解的僵局下,简单化地以蓝绿政治光谱逃避历史真相。政客借由炒作统独话题换来选票,而人民则抱着吵过拉倒的心态不负责任地偷懒,宁愿把头缩回乌龟壳里平安度日。
如果不是陈水扁逼出了内格罗蓬特的“入联***就是台独”,韦德宁的“台湾和中华民国都不是国家”,以及柯庆生那番“寄希望台湾人民”的讲话,深蓝、深绿都还在做白日梦,沉浸在各自的幻想中不可自拔。陈水扁的举动明白地告诉台湾人民,在大陆国力日渐增强之时,现状要维持是越发艰难,各种统战让人防不胜防;而独立建国是中美携手坚决反对的,就算赔上2300万人的性命,也是水中月、镜中花,更何况你相信游锡堃、郑弘仪那帮人会为独立建国“抛头颅、洒热血”么?
所以,中美台三方的决策者、政客、人民都要谢谢陈水扁,不是他,这么多昧于现实的政治精英有几个会幡然顿悟?不是他,有多少人会尝试从国共内战的历史高度和中美交往的大国政治看待如今的台海问题?
红灯从来没有偏移过位置,几十年来一直在那个地方静止着。然而人们遇见红灯各色的条件反射和应对之道导致了台海局势总是风高浪急,东亚的火药桶总是引来国际社会关切的眼神。你说把这一大笔烂账统统算到李登辉、陈水扁头上公平吗?与其浪费口水骂街,不如开动脑筋解套来得比较实际。
by Bonn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