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小煤矿老板的日记节选

一

今天终于搞到手了。一个年产6万多吨的烂煤矿花去我全部的积蓄，从2004年后半年开始跑了将近一年多时间，送礼花了我96.7万元。当了十年的包工头挣下的钱全投进去了。

都说他妈的承包煤矿挣钱，谁能理解承包前者的艰辛，每一个关节都需要打通，通关节需要的是什么？都是钱啊！婆婆妈妈的多得数不清，那一个不给点好处都白搭。接下来是办证，如今随着煤炭形势的一片大好，煤矿事故的频频发生，国家针对达不到规模的小煤矿实行的是一律关停，原来的村办煤矿有点规模的实行的是关停并转，也就是不关停就得由大矿兼着干，许多人都说村办小煤矿没有好日子过了。我经过几番折腾下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审批关停或者说并转在某些地方只是表相，上边喊的紧了关几座已经挖枯了开始吃“回头草”的煤矿，不喊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黑口子照样敞开着，你想啊，明明知道地下还有货，就真的去关了，除非是傻冒，死几个人是小事，为官一任能保证地方财政收入的增长是大事。所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是并转，实际是个幌子，只要钱送到数，该怎样开还怎样开。我他妈的是咬着后牙根一路送下来的，凭的就是倾家荡产，只要煤矿能弄到手就能挣大钱，因为懂点的人都知道如今从地下挖出来的不是煤，而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二

开工了，原来跟着我搞建筑的那些农民工，改头换面都成了矿工。我原以为这些人最少也得半年时间培训，后来在桑拿房里才听我高薪聘请来的技术员（其实就是个农民，和我一样小学文化，承包过煤矿，胆大，对井上井下懂一点）说，培训个屁，挖煤又不是安装火箭，只要有力气就行，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挖煤工多的是，农民工之所以来下窑，早把生命搁到一边，图的就是挣钱，谁不知道煤矿要死人，无非是多开几个钱，没有什么了不起。

想不到刚开门就来了个不顺，生产不到十天就砸死一个，我有点慌，技术员很老练说，慌啥，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多挖两车煤就够了，你忙你的，一切全交代给我就行了，找个中间人说叨说叨，看看家属要多少，咱给他的数只多不少，一口气就封死家属的嘴，也做给别的矿工看。开煤矿不死人就是日怪事，死人不怕，重要的是安慰好家属，这是开煤矿的学问。在煤矿的周围常年住着好多专门吃“中间饭”的人，他们将死人当成生意做，再大的事只要不惊动高层，他们就有能力去摆平，矿主出点钱外屁事没有。

技术员很顺利就将死难家属安顿好了，我连该家属都没有见，我没有想到煤矿死人原来就这样简单。过后技术员又请来风水先生围着煤矿走了一圈，修了个小八角亭，放了鞭。后来又死了几个，我没有再去过问，有技术员就足够了，我主要是忙着迎接各类检查，两个字“死忙”刚开始我每天还看看帐，后来就不去管了，有会计办着，我掌握的是煤矿每天都能正常运转。

三

刚开工七个月，我当初所有的投入就全回来，还赢了利，我原来开的破天津大发换成了三菱越野。也就在我干得起劲的时候，周边煤矿一起特大矿难事故惊动中央，总理批示严查。结果所有的大小煤矿全部关停整顿。那边是处理事故，这边是一批一批的检查团，其实除去很正规的国营煤矿以外，我敢保证没有一家各项要求都符合国家规定的煤矿，就比如我这样一个年产6万吨的煤矿最少必须有5到6个技术员，什么机电技术员，安全技术员，掘井技术员等，实际都是虚的，多是小组长兼任，小组长是什么人，就是从工人中选出的能干的，论技术他们什么也不是。检查团来之前，都会提前通知煤矿，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做一些表面工作，如通风率，瓦斯安全率等数子一捏造。检查团来后凭的就是红包。其实每出一吨每，除去各项支出后，利润在70%以上，少睁点就都又了，说是年产6吨，实际只要坑口能出来，只管出就是了，我的目标是第一年年产10万吨，逐年递增，只要正常生产，请客送礼方面能花多少钱，每一次检查下来不就是几万甚至十多万吗。就如今天一个什么环保检查团来，有市里环保局一位副局长带队，6个人活活就象一伙饿死鬼，在酒店要了一个干捞翅，一个极品鲍鱼，一个炖燕窝，三瓶洋酒……一顿饭吃了1.1万元，走的时候还有对煤矿不利的念头，我让技术员去打点，送了10万元，一个个美滋滋，一路夸着好就走了。其实挣一块钱，花四五毛去打点关系很正常。有人说如今都是官煤勾结，这是一句废话，不勾结怎么能保证正常生产。举个最小的例子说吧，每天都有一些领导让办事的批条，不管自己心里有多不舒服，都得爽快地答应并且照办。还有一些打着领导名义推销物品的，明知道比市场价要贵几倍，没办法，给他就是了，多产几吨煤就全有了，没有必要去惹他们。开煤矿的不怕检查也不怕罚款，怕的就是停产，至于一年送礼花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都很正常。

四

今天是劳动节，我和老婆孩子一家三口在北京，站在祖国的长城上，我将电话打到煤矿让灶上的厨子给工人们多加点肉。技术员在电话中说，昨天刚死了一个矿工，我特别吩咐让技术员多给家属点钱。如今孩子在北京上学，老婆长年在京居住，今年3月份才实现梦想，花了100多万在京买了一套房，老婆要整容，整就整吧，花了4万，我看了和原来没有什么区别。前一段都都在炒煤矿老板的生活如何如何奢侈，我不知道什么属于奢侈，我只知道花钱没有心疼的感觉，属于我的，我不花让谁花。我现在正准备上一个焦化厂的项目，今天说是看长城，其实心在焦化厂的事上，老婆一路叨叨说孩子将来是否需要出国念书，我的想法是想出就出吧，只要好好念，只要煤矿正常运转着，不缺的是钱。

晚上斜躺在沙发上看着中央一台的《敬礼，劳动者》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文艺晚会，突然感觉想喝一碗小时候喝过的米汤，已经好久没有喝过米汤了，每天上酒店，说真的，有时候我就想，假如让我多出的钱不再去请客吃饭，我会偷着乐，可是没有办法，只要煤矿开着就得打点，就得请客送礼，每天不这样反而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