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小个子的土耳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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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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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比布那天晚上注定进不了天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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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小个子的土耳其人,中学老师,教历史的。黑头发,黑眼睛,就象一首土耳其歌曲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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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你那迷人的黑眼睛在黑夜里闪亮----’。那一夜,哈比布的黑眼睛确实在黑夜里闪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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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确切地说,是在半夜一点多钟闪亮着。他在一场恶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满头大汗。他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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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黑下床找水喝,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妻子法蒂玛被响声惊醒,开灯一看,丈夫坐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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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不怎么好看。40多岁的法蒂玛曾经学过护士。结婚,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她也就断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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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工作的念头。她赶紧起身,扶丈夫上了床,轻声问‘要不要去医院?’哈比布这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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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住过医院,他对妻子的提议感到好笑,他说‘不用啦,要去明天去吧,快睡觉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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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蒂玛正要睡去,却见丈夫的手在左胸上捂着,就问‘胸痛吗?’哈比布只得点点头。几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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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号在法蒂玛聪明的脑袋里叮零当朗响起来。她利索地下了床,穿上衣服,硬拉丈夫也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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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不由分说地推着哈比布出了大门。哈比布问‘去哪里呀?’‘去医院看急诊。’她一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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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一边把手里的汽车钥匙甩得叮咚响。这一响,进天堂的大门就在哈比布面前关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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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法蒂玛后来告诉我的。那一夜正遇上我在急诊室值夜班,半夜两点吃过夜班饭,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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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没有什么动静,我就夹着一本书上休息室准备睡觉去了。走过护士值班室门口,值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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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说‘有个急诊病人刚挂了号,你去看看?’我转身去到急诊室,哈比布和妻子正坐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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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他身上帔一件黑大衣,小个子,长得很精悍,两撇黑色的小八字胡搭拉着,一对黑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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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亮亮的。我正在问病史呢,他那对黑眼睛闪着闪着就扑通一下灭了!他突然倒在椅子上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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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上翻地抽搐起来,失禁的小便很快侵湿了裤裆。我赶紧拿出听筒一听:心跳没有了!我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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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轻重,将他一把拉到地板上放平(在法蒂玛的帮助下),咚,咚,咚照着他左胸前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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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部位使劲捶下去,一边让法蒂玛赶紧去叫来值班护士。为了抢那要命的五分钟,我们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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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流做着心脏按摩和口对口人工呼吸,一边还要将长长的针头一针针地刺进他的心脏里去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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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强心药物。待到大队人马到来抢救时,他的生命仍然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但是至少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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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到临床死亡的程度,心电图还没有成一根直线,只是非常非常地紊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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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心电监护室里,他醒了过来,鼻子里,嘴巴里,喉咙上全插着救命的管子。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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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蒂玛一夜没有合眼,紧张地在床旁守护着。‘他总算活过来了’,这是我第一个想法。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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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周,小个子的土尔其人哈比布,这个被天堂的守门人打回到人间来的人坐在病床上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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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风生了。我开玩笑地问他‘哈比布,在天堂门口都看见些什么啦?’他故作神秘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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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爷爷,奶奶,还有阿拉在里面念经。他们都劝我暂时不要去和他们团聚,回来找我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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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法蒂玛呀。’说着,拉起妻子白胖的小手在嘴旁搽过来搽过去。要不是法蒂玛那晚的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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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决策,哈比布先生现在没准正坐在天堂上看风景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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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比布是学历史的。他有一天对我说‘土耳其人是你们中国人的后代呢。’我想,他是在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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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中国人开玩笑呢。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那年KUBLAI KHAN(忽必烈可汗) 从亚洲一直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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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欧洲,一路上他的士兵和当地妇女通婚,生下很多黄种人的后代,你看我们的黑眼睛,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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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是不是一样啊?我们还是亲戚吧?’哈,这小个子的土尔其人乱认起亲戚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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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每当我一进病房,哈比布和我就不约而同地先道一声‘HOW ARE YOU,KUBLAI KH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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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作为问好,法蒂玛在一边,眼泪都笑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