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医师唐富坤支持黄天辉的决定。他表示,地富子女也“要一扫光”——“人不断根必有祸,草不断根必有生。”
大队治保主任杨隆义提出质疑:“我们做事要讲政策、讲策略。”他再三问黄天辉,屠杀地富是不是上级的决定?现场,杨隆义的质疑得到了民兵干部唐甫元、党支部委员黄于祖的支持。
迟疑很快遭到了压制——“其余的地富子女给你们管,你们管得了吗?”黄天辉呛声道,“哪个不同意,就是和地富有联系!”
此时,唐甫元再次请求黄天辉请示上级。
“我区里开了会,难道这点不晓得,一切由我负责!”黄天辉一口回绝。
黄天爱说,“有贫下中农到地富家招亲的,也有地富及子弟到贫下中农家招亲落户的,杀了不好,会引起动乱的。”
干部们遂主张区别对待,最后定下标准:和地富家联姻的贫下中农男女不杀;娶了贫下中农女子的地富家男子要杀;嫁给贫下中农的地富家女子不杀——酣睡的唐家美、唐映翔就这样逃过了大屠杀。
接下来讨论行刑地点。大宅村民兵营长王光裕建议,将地富们丢入黄瓜冲天坑——那是一片险恶之境,在当地有“无底洞”之称。小时候,唐映翔与爸爸一同去附近犁地,“石头丢下去,它(天坑)哐啷哐啷地响”。就在坑杀的五年前,李太兰还记得它“吞掉了”两头牛——天坑由此成为村民心中恶的象征。
零点将至,黄天辉向干部们下达最后通牒。“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不能通风报信,谁走漏了消息,就接受地富一样的待遇。”这场会议记录在1987年5月的《全州县“文革”大事件》中,至今被大陆官方视为机密,遭到封存。今年5月,端传媒通过身在美国的宋永毅获取了这份文件。
会议结束,已是凌晨两点。杨隆义统计被丢坑的地富名单。以村为单位,黄天辉分配杀人任务,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屠杀狂欢中的干部们宰猪、加餐。
黄天爱找了借口回家睡觉,“那是杀人的事,犯法的!”他向端传媒回忆。但直至清晨六点,他都未能入眠。
而此时,酣睡的地富们并不知道,他们已被强制推进了生命的最后一夜。
三江公社大队会计黄天爱。 摄:许炀阳/端传媒
5. 坑杀
“慢点儿,等我打一枪再推嘛。”
傍晚六点,9名队员们全数抵达洞底。沿着斜坡,队员们走向最深处。阿牛忽然叫起来:“哇,这么多!”眼前,数十根白骨从泥土里露出:成排的牙齿、背骨、腿骨、胸腔骨......混着青草味、扎实地嵌在土里,仿佛刺入历史的细长铁钉。
“原来这里有个洞!”斜坡尽头,阿牛又有发现。他旋即招呼队员们过来,翻查地图。“那里原本有条地下河。”阿牛分析,如果被丢下去的地富们没死,或许可以从这里逃生。
这个猜测旋即被推翻——洞口被很多砸下来的碎石堵住了,“或许是石头坠落后,被水流冲过来的。”阿牛猜测。
尸骨遍布的场景揪住了队员们的心。在洞口,裸露于湿土的尸骨越来越多,“光露出1米厚的粘土就全是骨头”,阿牛说,下面或许更多。
老唐走上斜坡,张开双臂,平躺在尸骨上,“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躺在这里,望着上面的光,却上不去了。”老唐感叹,“好绝望啊。”
1967年10月3日凌晨两点15分,第一波剧烈的踹门声冲进大宅村。从梦中惊醒的村民以为是“日本鬼子杀回来了”。但当他们发现是民兵后,却更加胆怯,“不敢出声,不敢动。”
那一夜,抓捕行动持续了三个小时,打斗声、哭号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弥漫了整个村落。同一个时间,三江村、桥头村、东江村、宅乐坪村也相继展开抓捕。
唐家美说自己那晚睡得特别沉,没听到任何声音。不过,这个陈述遭到女儿刘俊香的质疑。当晚,刘俊香也被剧烈的撞门声惊醒,她起身看到母亲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声音太大了,她根本不可能睡着”。
村民刘满军(音)听到外面的求救声,他躲在瓦房的窗口背后,双腿发抖,狠劲儿地捂着嘴,却捂不住“砰砰砰”的心跳。
今年73岁的唐映翔是唐家美的侄女。 摄:许炀阳/端传媒
三点多,唐映翔循着撞门声出去救人,却发现家门口站了两个民兵,门也贴上封条。“你根本出不去!”不敌恐惧,她又将身子缩回去了。
不断有地富们被牵出家门。他们的左右肩被民兵用牛绳各绑了两次,双手反剪,腕关节也打上死结了。当晚参与抓人的唐云洪向端传媒示范起抓捕动作:“这样他们才不容易跑啊。”他笑起来。
天蒙蒙亮时,被捆绑的地富们被丢在各村公堂前,下跪。
透过窗户的洞口,刘满军看见“一共30多个,脸上都没有表情”,“没有人哭,也没有人闹”,只听到民兵不停地辱骂。
不久后,历经彻夜抓捕、辱骂、殴打的地富们被悉数推上石板路,埋着头,一个接一个,连成一道近百米长的队伍。没有一个村民敢出来营救,当年只有10岁的村民唐礼成(化名)目睹这列纵队在村尾的转角处消失。“我们太小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年4月,在村民的带领下,端传媒重走这条“死亡之路”——它和50年前一样荒草满地,行至高处,石板路宽不足半米,若人不慎踩空,便跌入百米下的山林。
1967年10月3日下午两点过后,第三次抓捕行动在下亩田村爆发,唐顺福正与父亲从山上割草回家,撞上30个民兵冲进村里抓人,捉走了4户地主、4户富农。他吓到腿软,以为全国都在抓地富了,“以为是毛泽东下的令”,“那是毛泽东决定的!谁敢救?!”他说。
下亩田村的地富后代唐幸林(音)拼命挣脱绳索,奔向山下数百米外的平地。但跑到一半,民兵还是追上来了,在黑葱塘岭的水塘,将他包围。令唐玉才至今无法理解的是,唐性林没有投降,而是冲破了他们的封锁,奔向百米外的水潭,纵身一跃。
这一举动并未激起民兵们的同情。唐玉才说,唐幸林无论如何都要死——“他活下来了,知道你要杀他,还不杀死你吗?”他说。
10月3日下午,黄天辉再次下达屠杀令。一些入赘到外地的地富子弟亦未能幸免。根据全州县的文革档案记录,三江村的蒋能奇入赘黄龙公社弄岩村,当天返回公社捡药,被民兵发现后,丢入坑内。第二天,民兵们又将在零陵羊岩头和长家湾入赘的地主唐保安和唐建春抓回,一并坑杀。
在10月3日清晨,黄瓜冲村村民李清连(化名)看见了缓缓走来的队伍。“他们五六十人,男男女女,孩子骑在大人身上,没有哭,没有闹。”一个中年男人从队列里走了出来,蹲在水潭边,捧水洗把脸,又自觉回到队列中了。李清连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跑啊?”
清晨六点半,地富们身体挨着身体,站在天坑边,乌压压一片。民兵给出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跳入坑内;要么遭到一顿暴打后,再被推入坑中。
蓄积已久的绝望终于爆发了。
大宅村唐家美家附近,村民们正在谈论天坑杀人一事。 摄:许炀阳/端传媒
大宅村地主刘香元首先跪在天坑边,哀求道,倘若他主动抱着一个孙子跳坑,是否能换取另一个孙子的生存权。另一个地主唐老金也向黄天辉求情,如果他抱着1岁的孙女跳下去,“能不能把我孙子留给我媳妇(贫农出身),他没有罪。”
这些请求都被拒绝了。
当地民办老师蒋鸾莺掏出毛主席语录本:“你们这样做,有无这样的政策?”
“谁管你政策不政策,不给你讲话。”黄天辉回呛道。她很快遭到一顿暴打,也被民兵推下坑中。
民兵们甚至饶有兴致地品尝着嗜血的滋味。宅乐坪地主王绍荣快被推下坑时,被民兵杨雨生叫住:“慢点儿,等我打一枪再推嘛。”他撑起枪杆,将王绍荣顶入洞内。
人们声称没有听到哭喊或求救。家住在距离半山100米的李太兰笃定地说:“那天我去镇上教书了。没看到。”距离天坑不到百米的村民李天夫说:“我们哪里听得到,都在睡觉呢,这是三江大队的事。”
坑杀爆发的第二个下午,消息传到了县城。李太兰回忆,“是县里下了文件,叫他们不能再杀下去了”,屠杀才被遏止。
但为时已晚。据官方文件记录,这场屠杀共夺走了76名地富及子女的生命。其中,在1950年后出生的、彼时尚不满18岁的共31人,最小的不足一岁。最多的一户共有9人被坑杀,逃亡失败的两人中,一人上吊自杀,一人投河自尽。
6. 平反
“赔了钱就好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探险结束两年后,老唐还常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些散落的白骨,“那是人性的恶啊,几乎是最恶的一面了。”
坑杀后的第一天,老人的哀嚎、小孩的尖叫、女人的哭喊……混杂着从半径五米的洞口散出。李太兰把自己锁在家中,三天三夜不敢出门。
恶心,是大多数村民事后提到的生理反应。坑杀当天,唐玉才吃不进饭,头也昏昏沉沉,“吃什么吐什么”——激烈的呕吐持续了整整四天。
洞内的声音在第三天渐渐转弱,老人声最先消失,小孩的哭喊也随之绝迹,空旷的洞内,只飘散出年轻女人的哀嚎。
一个星期后,哀嚎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臭味。黄天顺那时在邻县做木工,每天经过天坑,他以为附近有蛇死了——“那是蛇死后腐烂的臭气。”一个月后,气味变成“死了1000条(蛇)”。
村里集结了20个年轻汉子,搬来一块百斤重的巨石,尝试用它封住洞口,更重要的是,“不再让人作恶了”。
石头落洞,被激荡的气味反而越来越浓烈——它们穿过树干交叉形成的封锁线,飘散到方圆十几米。“那是来报复我们的。”李天夫想。
黄瓜冲村村民李天夫。 摄:许炀阳/端传媒
坑杀之后,村民亦渐渐修复起是非观。一些村民记起了那些被丢下的小孩:“奶都没吃够,(他们)有什么罪?”另一些,则诅咒起施暴的领头人:“民兵营长黄天辉不被雷公打,也要被老虎吃!”
在200多人的大宅村,鲜少有人说得清那场屠杀是如何爆发的,又如何搅动过他们的生活。他们只记得,曾经历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失去了几十个朝夕相处的邻居,没有更多了。
唐家美坦言,坑杀之后,她从未到黄瓜冲附近探听过亲人们的下落,“你看什么?去了连你都要杀。”失去了至少5个亲人的唐映翔也说,“你去看,他也活不了啊。”她只希望,以后“好好活”。
1984年,全县成立处理文革遗留问题领导小组。彼时毛泽东已于七年前逝世,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轰然落幕,在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的推动下,全国陆续开启文革冤案平反工作。当年秋天,全州县抽调出300多个年轻干部下到农村走访。据宋永毅记载,整个广西参与平反的干部数量高达10万。
“遍地都是冤案。”参与当地平反工作的王德佳记得,他们本来暂居在农民的牛棚,“冤案太多”,县里又分拨了几批干部,牛棚很快住不下。
调查中,干部们并不接受村民的随意指控,而是教导每一个人 “什么是事实,什么是栽赃,什么又是证据”,帮助他们渐渐纠回那颗偏离正轨的心。
1984年,政府开始为受害者提供赔偿定案,以每条人命200元为最高赔偿标准。唐映翔家被坑杀三口人,她母亲从干部手里接过600块。“那是很大的数字了,就像现在的几千。”王德佳说。
可就连赔偿也略显随机。“我半毛钱都没拿到。”唐家美恨恨地说,那些年,“根本没人查,没人问。”
根据端传媒了解到的多方说法,一些钱也并非掏自政府的腰包。三江大队公社医生唐富坤曾因一句“人不断根必有祸,草不断根必有生”,被罚了500块。唐玉才因曾被派去湖南追捕地富,被政府追缴了50块钱。他为此借了6户邻居的钱,背上“巨债”。
但是,“这不是政权的犯罪吗?”王德佳反问道。
黄瓜冲村村民李太兰和曾参与文革平反的干部王德佳向天坑下探望。 摄:许炀阳/端传媒
在宋永毅看来,罚款也映射出毛泽东时代的统治术——土地革命时期,为让底层群众相互牵制,毛泽东挑动群众斗群众;文革后,策略转向“挑动群众斗干部”;平反则是“挑动干部斗群众。”“只有底下斗来斗去,相互牵制,上层的政权才能稳固。”宋永毅说。
权力是突然蒸发的。坑杀的第二年,和所有民兵一样,唐玉才被政府缴了枪,撤了职。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是‘割了草,捐了地’,国家不要你了呗。”
他不明白政府当年“怎么做得那么绝”。平反那些年,政府的人“每天来,每天来”,逼他供出参与坑杀的民兵,“把我搞得要死。”“赔了钱就好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平反始终没能攻破民兵合力编织的防御。“根本没人说。“唐映翔记得,“所有的罪名都让黄天辉背下了。”而交易很明白——为了报恩,民兵们每人凑了200块,将黄天辉遗留下的16岁儿子养大成人。
同年,平反工作也草草收了场。在王德佳的记忆中,它仅仅持续了三个月。在处理文革遗留问题办公室,每个受害者家属领到一张协议。协议写道:“过去的一些不实之词,现在予以推翻,对其名誉予以平反。”“就这么格式化地结束了。”王德佳叹了口气。
而这段骇人历史,亦在官方县志中被轻描淡写,仅仅留下了73个字。
记录在全州县志中与文革天坑杀人有关的73个字。 摄:许炀阳/端传媒
如果有什么变成了永恒,那就是忠诚。
唐玉才至今相信,若不是毛泽东,他不会改变命运。“毛泽东是我们的大救星。”接受采访的那个午后,面对着毛泽东的画像,他细数起毛的恩情——他本来平平无奇,一无所有,凭着闹革命和毛的“平均主义”,才分到大片的土地、宅子,挺过大饥荒。
唐玉才家的客厅中央,至今挂着毛泽东画像,金光闪闪的头顶,上书三个大字——“红太阳”。今年冬天,发现画像褪色,他搭车到40公里外的县城,买来新的换上,继续感受“红太阳”的照耀。
赔偿并没能抚平受害者家属的创伤。王德佳记得,1984年,要求讨回公道的家属越来越多,当地信访局几乎挤爆了人。“家家户户都有冤死的人。”
上访的人数实在太多,为平民愤,1985年5月,在当地人民法院裁定下,黄天辉被判处死刑,遭到枪决。
三江村村民为黄天辉建的无字碑。 摄:许炀阳/端传媒
“这根本不公平。”黄天辉的堂哥黄天耀说。遭到枪决后,政府的人用一台拖拉机,把黄天辉的尸体拉回来。“他妈的,就丢在了路边。”黄天耀恨恨地说。
“没有政府的允许,天辉敢杀那么多人?”黄天耀说,“妈的,把人用完就宰了。”但他们不敢质疑什么。兄弟们把黄天辉的尸体小心地抬回了家。在黄家大宅,族人为他治丧,按礼数设宴,丧歌悲怆,缭绕村庄三天三夜。
家人们在立碑时遇到了难题。“他做了这样的事,写什么好呢?”黄天耀说。毕竟,连黄天辉的儿子黄明桂也觉得,父亲的死“罪有应得”——“他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不偿命吗?”如今年近70的黄明桂是当地有口皆碑、老实巴交的农民。关于父亲的事,他不愿多谈,话末挥挥手,转身走向了农田。
在桥头村的后山,一座无碑墓破土而出。墓前是垒起的几块花岗岩,顶上散落着清明扫墓时留下的纪念物。同年,黄天辉的死讯也成为村里的禁忌。唐映翔记得,村干部很快下令,禁止任何人提及、讨论。“哼,以为我们就这么忘记了。”
那一年,渐渐有受害者家属为死去的亲人立碑。拿到补偿后,唐映翔和母亲找了个尸工(编注:当地对祭师的称呼)为父亲唐家清请魂,又为他修墓,600块的补偿所剩无几了。
请魂那天,唐映翔跪在天坑前给父亲磕头,尸工在一边念咒语。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不堪的童年——土改刚刚完成,贫农常常到地富家里抓人做工。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孩,父亲不看重,把她送去贫农家给人蒿草、守猪圈。但她才8岁,根本守不住,打开栅栏,猪一个个地跑了。她害怕得躲上山,几天几夜没回来。但父母也没去找,直至邻居撞见,才被母亲领了回来。
回家后,被贫农严厉训斥的父亲将她一顿暴打,并坚持要送走她。唐映翔搂住柱子的双手被父亲用劲儿掰开,前后抵抗了三次。父亲拧不过,才把她留下。但怨恨也留下了——“他简直不是人啊,恨他恨得要死。”
“但能怎么办呢?”替父亲修墓后,她每年清明都上坟、烧纸、供酒。
五十年后,三江大队的民兵大多已故去,大宅村尚在世的民兵仅剩下唐云洪。坑杀当天,唐云洪将人悉数押至执行地,发现漏掉了个一岁半的孩子。黎明前,他一路小跑,把孩子也抓了过来。
民兵唐云洪。 摄:许炀阳/端传媒
唐云洪79岁,终身未婚,无子无嗣,靠砍柴、种地度日。在近年如火如荼的“扶贫攻坚战”运动中,他有幸被划入国家社保体系,成为一名“五保户”(编注: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每月可以收到政府派发的200块。
他曾有过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那年他26岁,天坑杀人刚刚结束,村里的干部为他在附近的哑鼓岭村寻了个招亲的机会,他拒绝了,因为干部要他出让在土改中分到的宅子——那曾是唐家美的家。
这座宅子如今成为他毕生的最大财产。房檐处,是当年闹革命时留下的五个大字——“要斗私批修”(毛泽东于1967年视察文革成绩时提出:斗私,即是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同自己的“私心”作斗争;批修,是利用上述理论去反对修正主义,与共产党内一小撮资本主义当权派作斗争)。屋内,倒塌的墙壁和东倒西歪的桌椅上长满了青苔。
伴随困顿生活的,是如影随行的指责。“他杀死过一个一岁半的小孩”、“就是他,小孩都不放过”......提及唐云洪,大宅村人大多这样介绍。但他似乎已忘记那个夜晚了。在数次回忆中,他坚称自己从未到场参与屠杀,“我好像在大队守粮食。”他挠头笑笑。
本文参考资料:
宋永毅,2016年,《文革机密档案——广西报告》,明镜出版社
中共全州县委整党领导小组办公室,1987年,《广西全州县“文革”大事件》
广西壮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84)刑二复字第28号
全州县志办,2016年,《全州县志》,广西人民出版社
《炎黄春秋》2014年第一期
罗四鸰 ,2018年,《专访文革研究专家宋永毅:唯有甄别史料真伪,才能认识文革的实质性》,端传媒
谭合成,2010,《血的神话:公元1967年湖南道县文革大屠杀纪实》,天行健出版社
感谢王德佳对报导提供的采访帮助。
应部分受访者要求,名字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