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偷渡

也谈偷渡

2000年6月18日在英国多佛港发生了一起惨案，58具来自中国福建长乐，福清的偷渡客在货柜中窒息死去。由于货柜是密封的，这些人（54人男性，4人女性）在临死时一定是惨不忍睹的。消息传来，身为中国人的我，自然十分同情。其实，这些人只是中国近年大规模移民的冰山一角。这些年来，在纽约的唐人街流行一句话：世界怕美国，美国怕长乐。福建长乐在美国大约近20万，其势力不可小视。长乐每年收到来自美国的汇款就达三亿美元之多。中国人按照传统，是安土重迁的民族，有父母在，不远游之说。在《河殇》被称为“黄土文化”。中国农耕社会很早就发展到一个相当发达的高度。如果遇到太平盛世，男耕女织，丰衣足食。人民再无他求。再就是耕读人家，学而优则仕，光宗耀祖，乃是最高境界了。可另一方面，战乱，饥荒，瘟疫又迫使中国人离井背乡，飘洋过海。清末民初，国运艰难形成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移民高潮。远涉重洋到北美，欧洲。上东洋，下南洋。日本侵华，国共内战，有了第二次海外移民的高潮，其中以去东南亚各国人数最多，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国家当时是和中国一样，不是殖民地就是非“现代国家”，没有严格的移民管理制度，护照，签证对于平民百姓是不需要的。

颇具讽刺意义的是，最早是移民产生的美国同时又是最早具有现代国家制度的美国就是世界上最早采取限制移民的国家，尤其是对华人移民的限制。早在1880年制定的排华法案，直到1943年12月17日，由于中国是美国二次世界大战的盟友而被取消。当时在讨论废除排华法案时，来自美国南方的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西西比州的两位众议员坚决反对任何来自中国和东方人移民。他们称排华法案是抵挡中国人的高墙，如果允许开一个口子，则后果不堪设想。当时能合法到美国的中国人大多是政府官员，留学生。最早来美国的不合法的中国人是受雇于外国船只的中国船员。当时仅受雇于英国船只的中国船员就达上千人。船只到达美国的港口，非中国籍的船员可以下船，而中国籍船员只能呆在船上，理由是一旦中国籍的船员下船，就不会回来。他们跳船后，就进了唐人街的中餐馆和洗衣店，工资生活待遇比船上好。上世纪六十年代，有许多来自浙江大陈岛的船员跳船来美国开中餐馆。

中国自1979年改革开放，国门打开。第三次出国潮兴起，一波又一波的中国人以各种合法，不合法的手段出国。这次出口国是全方位的：北美，南美，欧洲，大洋洲以至非洲，到处是中国人的移民。

移民无论合法或非法，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即使是非法移民，也绝不是仅仅是贫困造成的。就拿偷渡现象发生最多的浙江温州，福建的长乐，连江，福清来说，浙江温州人号称中国的犹太人。精明经商早已众口皆碑。早在计划经济时，温州人就背着塑料盆去全国各地用塑料用品换粮票开始小额贸易。改革开放以来，温州人走遍中国的大江南北，长城内外。1990年底中叶，他们在北京的城南俨然有自己的温州村，甚至小学。如果不是地方政府的限制，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温州村。当时温州的经济已经发展到一个水平，不少人已进入小康水平。1995年，我在北京海区的万泉路的小南庄遇到一对温州小夫妻。他们在温州的家中有新建楼房，家电设备一应齐全。可小两口一结婚，就来到北京创业。在沿街的小板房开了一家“上海裁缝店”，在不四平方米的地方，白天是店面，晚上就是卧房。床板是白天的裁缝制衣板。一年到头，从未休息。生了小孩，也是将孩子送回老家，让老人看。

位于闽江出海口的长乐，福清，连江。平谭等地自1980年代起开始了不合法移民的浪潮，大约有10-30%的农村人口移居海外。而偷渡的费用从最早的一万八千美元涨到今天7-8万美元。而这期间，有多少福建人置于死地而后生，来到异乡他国。绝大多数不会当地国的语言。一头进了中餐馆。每天工作12小时。每周休息一天。首先将偷渡费用还清。然后就准备自己开餐馆。所有的福建人都不会永远当打工崽。很多年轻人二十岁出头，就开了很多家中餐馆。买了新房，宝马，奔驰车。福建人发财后将钱寄回老家，连江县琯头镇有一年春节前曾创下一天汇回外汇3000万美元的纪录。

按理说，这些非法移民，文化程度不高，如何适应外国的生活？其实他们比许多文化程度高的合法移民更适应国外的生活。许多合法移民由于文化程度高，自身的期许也高。他们虽然也有车，房和工作，却仍有失落感，常有回国施展抱负的欲望。对偷渡的非法移民来说，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而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就是赚钱多少。确实，他们许多人是成功了。但也有一些人失败了。而人们只是关注成功者，有谁惦记着那些死在偷渡的路途，或由于经营不善，倾家荡产的倒霉蛋呢。在美国中西部，一家中餐馆的老板在开店，买房不久，因为被诊断为身染肝癌，由于没有医疗保险，只得回国治疗，据说他还幸运，病是好了。可他是非法移民，没有办法再合法的回美国。他的妻子，两个儿子何时能见到他，也不得而知了。

偷渡虽然不合法，但从道德上来说，并无什么特别可指责的地方。当然冒生命危险，对许多人而言，并不值得。在今天全球化时代，人口应该更自由地流动。美国的强大与她的人口自由流动是有很大关联的。如果仅仅是谈论资本的自由流动，信息的自由流动，而人员不能自由流动，那全球化，地球村的概念就是一句口号。而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相对富裕和相对贫困的国家，偷渡就会禁而不止的，并且是令各国政府尤其是富裕国家的政府头疼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