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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来信说,车费实在太贵,学校里学习又紧,今年春节索性不回家了。庄家一家人接信,都有些失落,特别是宏生。
阿菊还跟往年一样“咚咚”地捣米。宏生跟着阿丰整田地回来,一听那捣米声,就有些愣住了。他洗了洗手,把那个放米粉的盆放到了阿菊跟前。
他有些发愣地回到屋里。那个红毛线球他还一直保存着。这会儿他揉着那球,回想着当年的事。那年过年的日子里,也是这么捣米声声。玲玲织着毛线,他跑过来捣乱。玲玲经不起他的淘野,编织了这个红毛线球给他玩。
阿丰探头进来,见状,便把宏生叫了过去。
阿丰琢磨着,是告诉宏生实情的时候了。他看看儿子,马上就要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
“宏生十七岁了吧。”他开头。
“姐姐说,应该按实岁算,十六岁。”宏生觉得十七岁这个词语有些刺耳。
“宏生啊,你长大了,阿爹阿娘跟你说过,美吉本不是你亲姐姐。”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
“你们一起长大,这点你倒是说对了。所以啊,玲玲上大学前,龙须伯就到咱家来,把你和美吉的事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什么事定下来了?”宏生迷惑。
“傻小子,还能有什么事?喜事啊!等玲玲一毕业,你们就成亲,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庄家的香火可以往下续了。”
宏生一听,脑袋瓜轰地一响,眼前竟开始翻黑起来。
外面,阿菊的石锤还在咚咚响着,那声音这时候显得格外的重。
宏生的心海开始翻滚。知道了玲玲不是他的亲姐姐的那一刻,他很震惊,又很难过。不过,过了一阵后,他习惯了,重新拾回那一同长大的手足心感。亲生不亲生,对他不再有刺激,因为它改变不了他们的姐弟关系。
而今,事态再一次大逆转,爹娘要他娶她!姐姐就是姐姐,他一直以来亲近依靠的姐姐,怎么能突然之间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第二天,宏生起晚了。起来以后,感觉很郁闷。挑着水桶出去,天上明明是太阳高照,他却以为今天是个阴天。走到溪流的中心,弯下身来,他看到了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脸变了形,心也变了形。
挑水上岸,见青竹正在溪边的石板上洗衣服。宏生想了想,转身凑了过去。
“青竹妹,快过年了也不歇着呀?”宏生把水桶放到了地上。
“我阿娘说快过年了,什么都要洗得干干净净的。”青竹回答。
宏生过去一看,可不,青竹正洗着一床被单。要拧干了,眼看着青竹没这力气,宏生便过去帮她拧。
“谢谢你,宏生哥!”青竹说谢谢的嗓音就像水滴在石头上一样。宏生心里是甜滋滋的。他在那里又呆了一会儿,直到青竹衣服洗完了,两人才一起离开溪边。
一回到家里,阿丰就问:“一担水,挑了那么久?”
“在溪边碰到青竹妹了,就聊聊天。”宏生说。
阿丰没说什么,只是诡异地瞄了儿子一眼:已经有人过来跟他报信了。
今年阿菊做的糯米丸子和糯米鸡狗,宏生吃起来没有往年的滋味,因为玲玲不在家。倒是阿菊新做的春卷,实在是香喷喷的让人吃了忘乎所以。
除一刚过,初二,宏生就又跑到了溪边。 溪边没人,宏生有些失落。青竹的小妹妹走过来了。宏生一看,心喜,就过去问:“青兰,你姐姐呢?”
青兰一努嘴,说:“她赶羊儿上山去了。”
宏生一听,连忙转身回家。他没有进家门,只顺手提起门口的竹筐,往肩上一背,往山上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宏生驮着一筐柴火回家了。一到家,就被阿丰叫了去。
这回,宏生着实心慌起来。近来,但凡阿爹叫,准没好事。
果然,阿丰当头就说:“宏生,你以后不要去找青竹了。”
宏生似乎是早有预料,不过还是问了句:“为啥?”
“为啥?我还没问你为啥总是去找青竹呢!”
宏生不语。
“你不会是这么快就喜欢上青竹了吧?我得告诉你,青竹她已经有主了!”
宏生抬起惊恐万状的眼睛,看着阿丰:“有主了?是谁?”
“阿明。所以你要懂事。我早就跟你说了,三溪村的女孩子都有主了,你就老老实实守着玲玲吧。”
“阿爹,”宏生带着哭腔:“玲玲是我姐,你让我和她成亲,多丢人啊!”
阿丰听了一愣,他不知道宏生这“丢人”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村里的人都知道了你们不是亲姐弟;再说了,玲玲她是三溪村第一个大学生,哪来的丢人?”
宏生站着不说话。
“你说说呀!”
“你们干吗一定要逼我说?人家都是娶得别家姑娘;你们干吗非我要娶自己的姐?”宏生说着,夺门而出。出门时,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啊哟,这可怎么办好呢?”阿菊问。
“没事,”阿丰很沉着,“他就是转不过弯来。会好起来的。” (发表于《中国文学》201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