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装葱岁月之－－老校长的故事（上）

早就想写写SA表演学校老校长的故事，一直不知从何入手。下个月是她的生日，也是她离开LA两周年的日子，总算能坐下来写出她的故事，算是给她的一个纪念。从我开始接触老校长到她离开LA这短短不到的六年时间里，她经历了从前呼后拥惟我独尊到几乎是众叛亲离的重大转变。在她离开LA的那天，目送她离开她住了三十多年的老屋的人，只有我一个人。

从我进入SA表演学校那时起，老校长对我的印象一直很好。记得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时的一堂课，老校长和W走进教室时（她是学校的财务兼秘书，每次老校长上课时她都陪着来教室，帮着放好老校长的书桌和讲义，安好带灯光的放大镜。）上课的时间已经到了，本该有十个学生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人在。老校长说话了。“我早就知道，如果有一天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及时来上课的话，这个人一定是点点！” 

但是老校长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她很喜欢的人，却是唯一一个在她得势时当众冲她发了脾气的人。

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到休息室的去取我存在冰箱的午饭，空空的冰箱里只放了一杯冻咖啡。早上来时里面的各式各样的饭盒和饮料全不见了。冰箱门上贴了一张告示，说明在冰箱里的食物请注明姓名和日期，否则将被扔到垃圾箱。告示的日期正是当天。我问了前台接电话的F，她告诉我老校长今天要往冰箱里放一杯冰咖啡，看到没有地方，就叫她写了这个告示，并且授意她把没写姓名日期的饭盒全扔进垃圾箱。我在垃圾箱的最上层找到了我的饭盒，转身冲到校长室。“IG！”我连名带姓地问候了她。“这是我的饭盒！我吃饭的家伙！你有什么权利叫人把我的东西，我的财物扔到垃圾箱里去？”“学校有规定，冰箱里存放的东西要注明姓名和日期。”IG不紧不慢的说道。“什么时候的规定？！早上我把饭盒放冰箱里的时候没见到这个规定！你这规定是我们在上课时才贴上的，我们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到这个规定？你这样定规矩是不公平的！而且，IG，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讲，扔掉别人吃饭的家伙意味着扔掉别人吃饭的机会和毁掉别人赖以生存的技能！”我非常气愤，把事情的后果尽可能地说的严重，在说到最后一句时我声音的哽咽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对不起了，从今天开始你要记着在饭盒写上名字和日期。”老校长小声地说道。“你放心！有哪条你定的规矩是我不记得遵守的？”我大声地挑战。“那倒也是，你还真是我们这里最守规矩的学生。”“那我们的午饭怎么办？”我还是不依不饶。“行了，中午叫两个pizza吧，我请客。” 我回过头，见到走廊里静静的聚满了人，没一个人出声。

老校长是德国后裔，面部棱角分明，五官非常精致，年轻时更与马龙白兰度和沃伦拔费等好莱坞浪子们频频约会。即使在我入校后的那段时间，她也仍然是很有些排场的。平时出入有她自己的司机，总是都帮她牵着SA留下的那只小狗，拎着包。每次学校有活动都有些很是脸熟的男演员挽着她的手臂盛装出席。SA表演学校在90年代时曾被一把火烧尽，这给了当时还在世的Stella Adler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老校长郑重向SA承诺她会在好莱坞的中心重新建立起SA表演学校，她真的做到了。这么多年来，老校长几乎是公私不分，学校缺少什么，她那自己的工资卡去买，家里的东西也可以随时搬去学校做道具。正因为如此，她把学校当家，所有的规矩她说定就定，说改就改，长期以来形成了她的霸道作风，而周围的人都对她的颐指气使不敢怒不敢言。每次活动，老校长身边的一群莺莺燕燕们都是把她抱了又抱，吻了又吻；男演员们一定是甜心美人的叫个不停，吻手礼更是让老校长觉得自己像女皇一样的至高无上。 

我第一次与老校长的私人接触是在我入校后的第一个圣诞假期。学校放假前，前台贴出了一张告示，说圣诞期间老校长的司机去渡假了，请有意接送老校长上下班的学生与W联系，告示贴了三天后，我问明白了老校长的家原来在我每天上学的路上，就去找了W，告诉她我可以接送老校长上下班一周。

第一天下午四点，我准时等在学校的大堂，老校长出来了，说是她的残疾人停车证在早上接她来学校的副校长J手里，“没有停车证，明天你送我来学校时就没有办法停在最靠近电梯的那个残疾人车位上。”老校长叫人打了若干个电话，快五点时，停车证终于被人从J在附近的公寓取回来。送老校长回家的路上，她问我可不可以在路过的商店停一下，我说当然可以。就随着她走到看来是她常去的货架买好了东西。

当我一手牵着她的狗，肩上背着包，另一手提着牛奶和水果走进她的家时，才赫然发现了她的一个大秘密。我把买来的东西放下准备告别时，她问我能不能把东西帮她放到冰箱去，而且指定了牛奶放什么位置，酸奶和果汁又放什么位置等等，我正准备拒绝，就看到她刚换上的一副挂在胸前的眼镜镜片上有很多食物的残汁。老校长是非常讲究仪容的人。平时她总是化着得体的淡妆，衣着整洁，在学校戴的眼镜也总是由W帮她擦的锃亮的。我把东西按她说的位置放好，约好了第二天早上的时间，准备告别前，还是忍不住把她的眼镜要来，帮她擦洗干净。这时她才告诉我她得过青光眼，手术失败了，她的视力还不到0.1 ，在法律上来说是盲人！

在这之后的一周里，我每天接了她之后去银行，送她回家前去商店，买好东西再帮她放好，才跟她逐渐熟烙起来。可以感觉到，从学校回到家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孤独无助的老人，只有一条很老的狗陪她作伴，她常常用商量的口吻和狗说话，老校长这一生最欣赏的人就是SA，想当初她从纽约追随SA一路到了LA，后来终于成为SA的得意助手，在SA去世后的几年里，老校长重振SA表演学校的大旗，使之得以在好莱坞立足，端的是功不可没。老校长去SA的崇拜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SA过世前几年一直是老校长陪着她住，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对SA留下来的这条狗当然也是温存有加。从我和老校长接触的一周看来，她的生活技能几乎是零，连吃饭打包回来的东西都不知该怎么办，几乎所有的事情她都希望别人能帮她做好，不知道她是不会做还是不愿做。我这才明白了为什么那张告示贴了三天，大家好像都绕着走。

开学后，老校长原来的司机没有再回来，由另一个租住了老校长家车库的一个学生接送上下班，但是老校长还常常问我是否有时间带她去医院，商店。而我好像总是有时间，所以，我成了她周末和节假日的司机。从那时起，我经常开车带她出去喝咖啡，吃饭，到公园散步，我们真正成了忘年交。一年的母亲节，我请她去影城的一家著名法国餐厅吃饭，我和老校长牵着手慢慢走进餐厅时就看到另一桌的客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华丽女人和她的两个女伴一直盯着我们看，很是面熟。我们吃到一半时，她们三人离开前走到我们跟前，那个浓妆女人笑意盈盈地对我们说母亲节快乐，然后转向老校长说，“Irene，我很羡慕你，有这样一个体贴的女儿！”老校长也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随意地答道；“也祝你母亲节快乐！我还真希望她是我的女儿。”我一直没有想起来她是谁，老校长的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她是谁，后来我们叫来服务生，才知道是刚出去的是玉婆伊丽莎白泰勒。

老校长最春风得意的一天

06年八月五日，可以说是我见过到老校长最春风得意的一天，可惜这一天也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在老校长和其他SA表演学校出来的名演员的共同努力下，SA终于得到在好莱坞大道上早该属于她的一颗星星。在仪式开始前，老校长就指定请我做她的全天陪同。早上，我接了她去理发店做头发化妆，再帮她换好礼服，陪她去学校，接待各方人员，仪式开始前，把她交给好莱坞市长，仪式的主持人，老校长发言的时候特别激动，可以看出她对SA的深厚感情。在纸板星揭开的那一刻，我看到老校长的泪水滴到了地上的写有SA芳名的那颗星上。忙碌了一整天后，我再把老校长送回她的家，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直接导致了老校长衰败的开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