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点

交叉点

纪洞天

    父亲的心脏病发作了，只见他气喘嘘嘘，右手捂住胸口直叫痛。我立马召来救护车将父亲送往医院挂急诊。医生会诊后，又让父亲马上作了心血管拍片，一致断定是严重的心血管硬化，必须在近期内尽快动心脏搭桥手术。主治大夫、心血管专家聂医师说，这病连美国前总统克林顿都得做心脏冠状动脉绕道手术，就更不用说你父亲了。这几年，我的房地产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如日中天，早已成了远近闻名的民营企业家，钱倒是不成问题的，可就是父亲说啥也不肯动手术。“我老了，古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七十一了，该看的看了，该吃的吃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我还要动什么手术？”父亲坚持要请名老中医做保守疗法。几天来，我好说歹说，左劝右劝，父亲总算让步了，但他又提出了最后的一个要求：手术前，非要请李大仙为他指定做手术的外科大夫不可，这真是叫我哭笑不得。不过，父亲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我生怕他老人家又反悔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应下来再说。

    我找到了李大仙，想不到那儿倒是门庭若市。其实，李大仙虽然名气大，人称大仙什么的，似乎比半仙还高一个档次，但说穿了，只是个算命先生，并非真的是神仙下凡，真的就能神机妙算。不过，我倒也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道道来。李大仙听我说了来意，要了父亲的生辰八字，只见他掐指一算，说，依你父亲的五行，贵人在金，遇金则吉，所以给你父亲动手术的医生姓氏必须是属金的。这是什么话？一个外科医生不是看他的医术是否高明，而要看他的姓氏是属金还是属土木水火，真是太荒唐了。

    聂医师听说我找了李大仙，结论是要找姓氏属金的医生动手术，当场笑得直不起腰来。“李大仙好厉害，一句话就把我姓聂的拒之千里。看来我得改行了，不要当外科医生，到五官科去，专治耳朵病。聂医生的一番话说得我很尴尬，好歹我也是个中级职称的知识分子，居然也去请什么李大仙指点迷津。我只好实话实说，没办法啊，我父亲很迷信李大仙，什么疑难杂症都非要请教他不可。父命难违，我只能一边是科学，一边是迷信，想办法找到这两条直线的交叉点，搞点中庸之道。聂医生说，这怎么有可能呢？科学与迷信是两条并行线，永远不会交叉的。什么阴阳五行、紫微八卦、面相测字、风水地理我全都不信。我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象我们这样的大城市，人才济济，找几个姓氏属金的外科医生还是有的吧？聂医生反驳道，可这是给你父亲动心脏手术，你不能捡到篮子的都是菜，总要挑技术过硬的吧？我忙说，那是，那是。但如果我们中意的医生而李大仙也恰恰圈中那位医生岂不是两全其美吗？聂医生不快地说，你是在请医生还是在赌博？我只好承认，是的，我是在赌一把。可如果赌赢了，我父亲认为是李大仙的功劳而产生了抗病的精神力量不也是大好事吗？聂医生想了想，觉得我的话居然也有几分道理，也就同意我不妨一试。但他再三强调，如果李大仙选中的医生根本没有能力动心脏搭桥手术就必须断然采取另一套方案，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开不得半点玩笑。这点我当然同意，我是不会拿父亲的生命当儿戏的。

    谢天谢地，从全市医院外科医生中姓氏属金的居然还能找到五位，他们是：解夏甲、蒯大酉、刘毅夫、韶秋丙、邵一牟。聂医生看了这份名单，笑了，说，想不到全市风评最佳的外科大夫就在这五人当中。不过，我就是不相信李大仙怎么有可能从这五人中将最好的医生挑出来，这是五比一啊！而且还要说出一番能自园其说的道理。聂医生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猜一猜，这五个人中那一位是你应当首选的医生？我说，隔行如隔山，这五人我全都不认识，我怎么选？聂医生说，那好，我也不挑明，免得你心中有数，李大仙一盘问你不小心将天机给泄漏了。

   我第二次拜访李大仙归来，聂医生说，我将要请的医生名字写在手掌上，你也将李大仙指定的医生名字写在手掌上，咱们俩一核对，看是不是一样。想不到俩人的手掌同时翻开来，都写着：邵一牟。聂医生看了，大惊失色，神啦！李大仙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如实秉告，李大仙看了名单说，刘毅夫的姓氏最好，有金又有刀，可不能单看姓还得将名字连在一起。毅夫，夫是人在土下，谁还敢请他动手术？聂医生说，乱弹琴，毅夫是刚毅的男子汉的意思。我接着说，李大仙又说，韶秋丙，丙字是病根未除，这自然就除名了。聂医生说，根本是胡说八道，秋丙是秋天生的，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我继续说，李大仙还说，解夏甲的夏是忧头忧尾，甲是两边无用，这样的医生不请也罢。聂医生说，完全是无稽之谈，夏是夏季生的，甲是头一胎。我最后说道，蒯大酉，李大仙是这样说的，酉字糟透了，半醉半醒，怎么能让他开刀，那不是几乎出丑。聂医生愤愤不平地说，岂有此理，酉是下午五至七时生的。李大仙完全是乱说一气。排除四人，只剩下邵一牟了，那么关于邵一牟，李大仙又是怎么说？聂医生问。我答道，李大仙说，一牟就是去后得生，我父亲要是请他动手术这条命就有救了。聂医生说，一牟我认识，我们是好朋友，他是山东省牟平县人，李大仙这简直是在猜字谜嘛。紧接着，聂医生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让你歪打正中，竟然找到了交叉点，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写于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