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骂（小小说）

代骂（小小说）

纪洞天

刘安是凭报纸上的广告，按图索骥找到骂人公司的。他本以为这准是间不起眼的陋室，想不到双口马出气公司是一幢气派豪华，装璜一流的大公司。一位穿制服的小姐将他带到外洽一科。刘安颇感兴趣地注视小姐制服上的醒目的司徽，那是两个交叉的菱形的口，中间是一头仰天长哮的骏马。出面接待刘安的是外洽一科的王科长，刘安接过自称王科长的人递来的名片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靠骂人居然还能当上科长？刘安好奇地问：“请问您是科长，难道您的顶头上司是局长？”王科长笑容可掬地说：“那是当然的，我们双口马出气公司是个著名的大公司，建制一向是很正规的。科的上头是局、局的上头是处、处的上头是部、最高领导人是总裁。我们不但有职务，而且还有专门的职称。”这更是令刘安惊讶地合不上口。“骂人还有职称？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王科长说：“怎么没有，骂人可是一门相当高深的艺术。就说我吧，我入行不久，目前才只是骂人四段，初级骂人师。我们的总裁可是终身骂人师、骂人九段。如今出国去参加世界骂人艺术研讨会了。” 刘安听了差点要笑出声来，这不会是天方夜谭吧？大概看出刘安显露了不屑的神色，王科长说：“你可别小看骂人这一行，这可是新开发出来的产业，正方兴未艾呢。我们骂人师的祖师爷你知道是谁吗？” 刘安大惑不解，骂人还有祖师爷，更是从未听说过。王科长说：“就好像木匠的祖师爷是鲁班、梨园戏班子的祖师爷是唐明皇一样。我们骂人师的祖师爷是诸葛亮。” 刘安笑道：“这怎么可能？那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代名相诸葛亮会是你们的祖师爷，你们有没有搞错？” 王科长解释道：“你应当读过《三国演义》吧，在第九十三回，诸葛亮只不过用几句话拢共百把字就将魏国的司徒、军师王朗骂得狗血淋头，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撞死在马下。你说这是何等高超的本事。天下还有谁能像诸葛亮如此高明如此潇洒地骂人？他不当祖师爷，谁有资格坐这第一把交椅？就说现代，中苏论战时，我们的九评一篇接一篇，有如重型的连发炮弹将苏修骂得体无完肤，那技巧更是超一流的，这都是世界骂史上典范之作呀！”想想也是，刘安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你瞧，我们这儿的办公室里都挂有诸葛亮的画像。”这时，刘安才发现墙上是一幅诸葛亮羽扇纶巾，素衣皂绦的肖像，孔军师那飘逸的神情仿佛是在问刘安，难道你不认为我是骂人的祖师爷吗？。

刘安之所以会来到双口马出气公司是有缘故的。刘安住家的楼上是个恶邻居，每天将客厅当成舞场，闹得鸡犬不宁，左邻右舍怨声载道，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住在楼下的刘家。刘安是个高三生，正准备应付高考。学校毕业班的老师都对刘安寄以厚望，主伪他只要正常发挥保准可以考上清华大学。可是在家里白天无法看书，晚上更是无法睡觉，这真是何是好？刘安的父亲是个好好先生，一向是息事宁人，刘安的母亲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跟楼上的邻居交涉了几次，对方总是收敛一阵子，过一段又老毛病复发了。刘安的母亲也跑到街道办事处反映过，可楼上的恶邻照样是老毛病改不了，我行我素，一意孤行。正因为如此，刘安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才找到骂人公司。唉，就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王科长说：“你找到我们就对了，我们就是专治这种活马的。凡是受冤屈的、遭陷害的、被排挤的或是有人欠钱不还的、造谣惑众的，我们都可以出面帮忙，靠骂来摆平。” 刘安问：“你们的收费不会很贵吧？” 王科长说：“这因人而异，也看骂的难易程度丰俭由人。我们可以骂到对方更换门牌号码、骂到对方举白旗求饶，代价就是一天人民币50元到100元不等。”还好，没有狮子大开口，这价码刘安还可以承受。

刘安交了钱后，王科长立马带上几个壮汉、泼妇来到刘家那幢楼的楼下，摆开了叫骂的阵势。这些骂人师叫骂功夫果真了的。只见他们轮番上阵，有时是单人连珠炮似地叫骂、有时是一男一女你叫我和地组合骂、有时则是全体上阵齐心协力地破口大骂，那情景相当的壮观，吸引了许多围观的群众。而这些骂人师见观众多了，就骂得就更起劲了。“你们在家里弄得锅响娃叫的，是不是活得不赖烦了？”“你以为你们是老子天下第一，你老子在这儿，你老子怎么生下你们这群狂犬？”这些骂人师都是训练有素的，据说他们可以熟练地出口685段骂人的精句，内容令人拍案叫绝，确保骂得入木三分、敲骨入髓。围观的群众真是大开眼界了，他们时而惊叹、时而喝彩、时而鼓掌、时而起哄，仿佛是在观赏精彩叫绝的街头演唱会。楼上的那家人被骂得龟缩在家中，根本不敢应战，甚至吓得连在窗口探头的勇气都没有了。最后，居然出现了戏剧化的场面，那家的户主，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气得血压突然猛升，只好叫来救护车将他送住医院抢救了。骂人师们见好就收，立马鸣罗收兵，大功告成，凯旋而归。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骂人师的嘴皮子功夫是如此扎实过硬，刘安算是心悦诚服了。刘安心想，我就算考上大学，苦读几年，毕业起薪也不过千把块钱而已，而这些骂人师一入行，工资就是三千起跳，还不包括奖金、补贴等等额外收入。比尔盖茨连哈佛大学都敢放弃，我刘安怎么不敢放弃高考投身骂人的事业，当一名骂人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一天，我刘安成了骂人九段，那份荣耀会不如围棋大师聂卫平九段吗？刘安终于下了决心，进入双口马出气公司当一名骂人师。刘安的父亲听说儿子刘安居然想去当骂人师，气得话都出不出来；母亲则嚎啕大哭，苦苦哀求儿子放弃那荒唐至极的念头。刘安则不为所动。当晚，刘安的父母偷偷商量是否要再去请骂人师来，将儿子刘安臭骂一通，他也许能回心转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