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京的法国梧桐 [2011/03]
- 清秋路 黄叶飞——最有智慧的脱衣舞女 [2011/09]
- 生产夜话 [2015/03]
- “闲常时只好鸟嘴,一时间没了智量”——从签署“京都协议”看美加两国的“智量”差距 [2011/12]
- 伊人母子 [2011/09]
- 白猫、黑猫和野猫 [2011/12]
- 祥林,你面对现实吧! [2010/11]
- 花里端详人一刻 [2011/10]
- 袒裎相见 [2014/12]
- 睡不着觉 [2011/12]
- 压力山大之不可一事 [2011/11]
- 胭脂水粉打扮前来,一个巴掌打将回去 [2011/10]
- 当孙子的待人和做人 [2011/07]
- 抖一抖 是草狗 [2018/02]
- 独自去寻欢 [2010/04]
- 秋月(18+,有三俗内容,谨入) [2010/08]
- 周末话饼 [2011/07]
-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2010/07]
- 一座名叫马甲河的村子 [2010/06]
- 热爱劳动(我的六一) [2010/06]
- 花气袭人 [2010/05]
- 坐到右边听 [2010/03]
- 缃琦的故事 [2010/03]
- 胡颜乱语 [2010/05]
- 是英雄自有光芒(写在七七事变纪念日) [2010/07]
【序语】
九月下旬,安省民众看到媒体上的“枫色报告”,都跑去阿冈昆看枫叶了!
结果如何?
“为孩子请多了两日假来到所谓的70%都红了的阿岗昆......满眼都是绿啊!”
“白跑一趟屁颠颠,红叶整个没瞧见。”
那么今年的枫叶到底怎么了?
权威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原本安省今年的气象条件对赏枫十分有利,但是前些天创纪录的高温让很多树继续分泌叶绿素,比通常分泌的时间要长。阿冈昆有一部分枫叶在高温到来之前就变色了,于是逃过一劫。但是那些没能及时变色的枫叶,可就.......
媒体随即又放出安慰:现在断言今年无枫可赏为时尚早,随着冷空气到来。即便今年枫叶颜色不如之前预期的那么美,市民仍有很多途径赏枫,沉浸在绝美的斑斓秋色中.......云云。
没看到红叶,至于如此抓狂?
呵呵,不是久居此地,很难理解加人对赏枫的热狂。
一、红叶吹来如落花
什么是加拿大的国花?没有答案。
维基网自作解人,说是枫叶。就算是吧,那实际上是叶子,不是花呀。
视叶为花,尤其是视红叶为花,中国人似乎并不让加国人专美。诗人杜牧早在一千年以前就说过“霜叶红于二月花”。
多伦多:二月花?二月只有雪花。
温哥华:我反对。
阿尔伯塔:别打岔。
玩花、赏叶,毕竟不是一回事:
花是三维立体的,花朵千姿百态,色香俱全。花似美人,美人如花,鲜花簪于秀发,香花炼制香精。花以娇艳玲珑者为贵,宜近观,宜细看,得傍左右而亲近。“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宜多”——很精英,很明星(SUPERSTAR)。
红叶则是平面的,形状简单,身板单薄;或有异香,也上不得妆台,而去了灶台。作为观赏对象,红叶唯有成群结队,方成气候——这是平民阶级,这是贾府管家赖大的妻子,人称“赖大家的”。
阶级社会的阶级文化中,花与叶,是有阶级差别的:
林黛玉葬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人怜。锦囊收艳骨,净土掩风流。
秀才们又是如何对待落叶的呢?
“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马致远《双调·夜行船》)
“林间暖酒烧红叶”(白居易《送王十八归山寄题仙游寺》)
当年在金陵游栖霞,常有摊贩叫卖塑封红叶标本,如明信片大小。栩栩如生,红颜永驻的红叶标本旁,还有些卡通图案或只言片语“心灵鸡汤”,惠而不费,以资留念。相较“煮酒烧红叶”,阿弥陀佛!这制成标本的红叶,真可算是善终,然其价格又无法高攀珍藏于锦囊,售之于店堂中的干花了。
千百年来,除了小杜能打破阶级观念,抑花扶叶外,多数文人骚客,仅是把红叶当作红花的替代。
临风杪秋树,
对酒长年人。
醉貌如霜叶,
虽红不是春。
(白居易《醉中对红叶》)
红叶如花晓日晞,
隔林深处叫黄鹂。
听来浑似春风语,
啼向西风不是时。
(释云岫《秋莺》)
“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秋天里无处不在的红叶,似乎只能经由与此时不在的春花两相对比才显出意义。秋叶不再是叶,秋叶只是春花可怜的义肢,也如那小丫鬟春香所说:“待俺写个奴婢学夫人。”(汤显祖《牡丹亭·闺塾》)
二、此“加人”不是那“佳人”
花的美学特征是阴柔的,红叶若要向红花看齐,便显出意象的阴柔。现诸文学,形象多是阴柔的,情感多是感伤的。此情所染,无论男女:
崔小姐这么唱着:
【正宫·端正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王实甫《西厢记》)
张秀才也这么唱:
【尾】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
这种腔调唱至当下,依旧是:
爱似秋枫叶,
无力再灿烂再燃;
爱似秋枫叶,
凝聚了美丽却苦短。
(《片片枫叶情》)
男男女女,众口一词。风云气短,儿女情长。
有点家底的文化形态中,也似乎都这德性。法国人称“一朵花”为“Une fleur”,称“一片叶”为“Une feuille”,单词前的不定冠词都用阴性。
虽然法语也是加拿大的官方语言,不过女性化的红叶,真不是加拿大人心目中的红叶。
在加拿大,红叶的观赏价值和文化意象都是独立的,不是花的附属或替代,甚至远比花显得强势。
加拿大的花期太短,品种虽也不少,露脸机会实在不多。就像戏曲舞台上的龙套,翻个跟头便匆匆下台。这能让人留下什么印象呢?今春此花不开,那花没放,谁也没个脾气,人们断不会像没看到红叶那样急得跳脚。加拿大的四季交替没有过渡,往往是从一个季节直接跳到另一个季节,草变绿,叶变红,都仿佛是一夜间的事。就说眼下,昨天气温39℃度,今天只有9℃度。与原上草、树上叶相比,鲜花真经不起这样的生存考验。加拿大的冬季实际长达半年,春夏两季往往偷工减料,只有秋天还算完整,只有秋叶有足够的时间展现其魅力。
花在加拿大生长空间也有限,“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的景象难得一见的。多数时间,花朵儿只能置身室内苟延残喘(春来各大超市俱搭大棚卖盆花,聊算一景),生气不足,野趣全无。相反,红叶则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加拿大历史短暂,较少人文景观,有着大片的原生林,荒野粗糙而凛峻,野外风光就像它的四季一样——质朴、粗犷、鲜明,富于跳跃性,一切都是那么的极端、强烈,气势恢宏。加拿大的的红叶树品种多,树型高大者更多,如糖枫、如橡树。相比之下,故国常见的红叶鸡爪槭真侏儒矣。到了秋天,秋林色彩斑斓,万千气象,纵扬肆意,豪情万丈。丝毫没有“卖花担头看桃花”的小家子样,也不是“满山红叶女郎樵”式的柔腻细巧。那规模,那气势,那波澜壮阔,那不可限量,满满的雄性荷尔蒙,真像是气概豪放的加拿大男子汉。
加拿大早期移民多是因生活所迫,远走他乡的社会下层民众。携女主人私奔的园丁逃生来到加拿大——那故事我相信不是作家的虚构。粗砺的生存环境,艰苦的拓荒经历,吃苦耐劳,精神大条(精神粗豪?)的加拿大人,炼就了血脉贲张,粗犷奔放文化的品格,没有被萎靡的欧洲传统文化“贵恙”所传染,审美趣味自然偏向于阳刚,红叶的豪放当然不输于花的婉约,且屡占上风。有枫叶文化催生的加拿大“七人画派”为证,评论家评说他们的画作:“在非常精致的形式后隐藏着相当强大的男子气概。”
置身于大众文化横行,民主精神张扬的加拿大,红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三、西风休簸秋叶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李煜《乌夜啼》)此词特地点出春花的主色——红色。红色属暖色系,且是温暖感最强的色彩,然在春夏之交,红色内含的温暖意义并不显著。先是春暖花开,然后是“花落春犹在”,“春犹在”正是由于温暖犹在,而且气温有渐暖渐热的趋势。故春夏时节的花,没有必要用“红色”把人的注意力向温暖的意念上牵引。杜甫扯着嗓子嚷嚷“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也只是在竭力表现其色彩艳丽跳动,而没有对那白鸟做烧烤的企图。然而,到了秋冬交替的时节,红色所提示的“温暖”是不会被人忽略的。
一个明显的事实是:这世上多数人不像加拿大人对于极寒有深刻的体验。
北京人说:“燕山雪花大如席。”
安省人说:“得了吧,你!”
天气渐凉,叶落归根。树木因为树叶的凋零,生长方式由狂飚突进换档至怠速(这一丢卒保车的策略,表明只要是有机生物,就会抖机灵)。然而,在这一时刻到来之际,红叶不会静悄悄地退场,它忠于根本,作为牺牲,献祭于大地,要有一个隆重的仪式,它将以血染的风采展示自然的本质,生命的意义。于是,一次观赏红叶的休闲旅行,只要你愿意,可以上纲上线,升腾扩张为参祭观礼。
奔扬的红色逆寒流而进,初如星布的点点篝火,渐成燎原之势。红叶铺天盖地,仿佛展开了无数面加拿大国旗;枫旗漫卷西风,好像在进行抵御严寒的大规模演习。红叶代言,对着呲牙磨爪、蠢蠢欲动的漫漫长夜,冰天雪地,大吼一声“我将战胜你”。这一声强调,给激情燃烧的岁月增加了不可磨灭的温暖记忆。
这是“冰与火之歌”,
这是勇敢者的游戏。
【尾声】
[末扮老生上,唱]
【愚美人】
无聊戏作枫叶说,
处处洒狗血。
秋思何必傍妆台,
且向崇山峻岭做安排。
东拉西扯无意绪,
乱向人前语。
西风休簸秋叶红,
好送枫旗如火过寒冬。
[白]
看今日天气晴和,不免出得村去,往那树林之内走走。嗨,俺就是这个主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