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酿祸,保姆过失烧死雇主
2009年11月11日,傍晚六点时分,地处北京东部农展馆南里的一栋居民楼里,第八层的一面窗户内,灯光明亮。
窗口内的楼房里,名叫平线的50岁保姆刚刚与雇主的女儿“五姐”一起吃过晚饭。卧室里,95岁的郝老太已经沉沉睡去。晚饭前,老人的五女儿,也就是平线的“五姐”,给她吃了一片止痛片。老人的下肢早已萎缩瘫痪,双脚溃烂,由于她的年岁大了,医院都不收治,只能在家中护理。老人的患病处,每天都要换药,之后用周林频谱仪烤脚消炎,据说是因为这个仪器能促进组织的修复和再生。但是,每次一用上周林频谱仪,老人都会疼得大叫,根本烤不了多久。这一次,五女儿提前给她吃了止痛药。
大概是药片起了作用,老人很快就睡去了。吃过饭,“五姐”放心离开。
“五姐”在家中排行第五,她还有四个姐姐。大姐在外地,每年只有几个月时间回来,其余几个姐妹每天晚上和周末轮流过来伺候老母亲。其余时间,她们就把老人交给保姆伺候。平线是她们请来的第N个保姆了。比起前几个来,这个来自河南叶县的保姆还算能干。老太太的身体,每天被她擦洗得干净利落。老人不能动,她就抱着老太太上轮椅、上厕所、上床,她的腰因此扭过一回。她还懂得节俭,洗菜的水留下冲厕所,洗衣服的水再用来拖地。因为郝老太也是河南人,能跟她吃到一起去,她做什么菜老人都说好吃,因此,老人和她的几个女儿对她比对任何保姆都满意。
见母亲已入睡,“五姐”轻轻地关了频谱仪,跟平线打了声招呼,就放心地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半个小时后,这里竟成了一片火海,而自己的母亲在火海中挣扎着停止了呼吸。
原来,“五姐”离开后,平线又把频谱仪打开了。她再次打开频谱仪的时候,根本想不到会有什么意外。照顾老太太快一年的平线,希望老人“快点好起来”。她想给老人多烤一会儿,多消消炎“总会有好处”。这次,她用强档给老人烤了十几分钟。关了仪器后,她摸着频谱仪有些烫手,想到老太太怕冷,睡觉时怀里和脚上都焐个热水袋,这次不如让频谱仪多热乎一会儿。于是,她拿棉被把频谱仪和老太太的脚一起盖上了。
看老太太睡得很香,她破天荒地下楼溜达去了。一个多小时后,回到小区的平线吃惊地发现消防车停在楼下,围观人群望着一处浓烟滚滚的窗口指指点点。那面窗口所在的位置,正是主人家的方位。看到老人烧焦的躯体后,平线当场瘫软在地。
命运弄人,不幸连连的人生
2009年1月,“踏实肯干”的平线经前雇主介绍,走进了郝老太的家门。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郝老太的丈夫生前是某部委的领导。他早年过世,留下遗孀和五个女儿。如今,女儿们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她们虽然会每天轮流来照看老母亲,可是独自守着一套四居室的郝老太还是饮尽孤独。
平线的职责,就是照顾这个95岁的老人。老人下肢瘫痪,生活完全无法自理。“我刚一进门的时候,那个味道呀,熏人!我来了不到一星期就没味道了。”平线向记者回忆道。
平线的照料,让姐姐们很满意。不到半年时间,她们就给她涨了两次工资。
郝老太不好伺候,清醒的时候对平线很好,跟她聊天,把好吃的留给她。可是,“孤独病”一犯,就张口骂人。
老人的女儿们曾对平线说,遇到她这样的保姆不容易,希望她踏踏实实一直把老太太伺候终老。“我真不是为了钱留下来的,就是因为她们对我的好!”对缺乏温暖、向往家庭的平线来说,最渴望的就是“人家对我好”。
平线的家乡,在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任店镇。在不满一周岁的时候,她就失去了父亲。从记事开始,平线就是一群同母异父的弟妹们的“大姐”。她不抢吃,不抢穿,就抢着干活。
24岁那年,平线嫁给了一个同村人。不久大儿子出生,因为贫穷,孩子病了没钱治病,“脑子坏了,眼也斜了”。平线的心中,充满了对儿子的内疚。她想多挣点钱,来补偿儿子。平线和丈夫做了点小买卖,生意稍有起色,家却散了。提起离婚的事,平线只说是“家庭琐事”。在离婚的时候,傻儿子被判给了平线。
苦于在家没什么生计可做,当年30多岁的平线,开始外出打工。离开村子,平线到了离家很远的广州。到广州后,她摆了个卖菜的小摊。为了给傻儿子成家,她“一毛一分地攒钱”。一天,听说一家公司能给高额利息,平线把省吃俭用攒下的3000元全存到那个公司。谁知,利息还没拿到,公司老板卷钱跑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卖菜的平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后来,“什么都没了”的平线躲在出租屋里,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一个星期。
不久,平线离开广州这个伤心地,来到北京。由于太需要住处和食物了,平线选择了去当保姆。“在我们农村的人看来,保姆是个低贱活,伺候人的活。”因“低贱”二字始终压在平线的心头,后来,只要存下一点钱,她就会辞去保姆,去公司当清洁工、电梯工,为的是“喘口气”。缓上几个月,她才会再去当保姆。因为这样反反复复,平线最长的一份工作做了8个月。
尽管保姆不是自己喜欢的职业,但平线做得很认真。据她曾经的雇主白先生一家说,平线干得不错,对老人有耐心,在他家一直干到老人去世。正因为这样,他才在平线出事后毫不犹豫给她办了取保候审。在接受警察询问时,郝老太的三女儿也承认,平线“老实、脾气好”。
巨额赔款,一分一分偿还
出事后,看守所里的平线几次想给姐姐们道歉,但姐姐们警告她不要给她们打电话。在关于这件事的民事赔偿案开庭时,平线想拉住姐姐们说声抱歉,她们看都不看她,就一把把她甩开了。
在警方的记录里,平线积极配合调查,认罪态度良好。怀着赎罪的心情,平线对姐姐们在庭上说的每一句话都表示接受,包括对方提出的20多万元赔偿。她说:“只要以后有活干,我就还,挣一分还一分,挣一毛还一毛。”
2010年8月5日,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平线过失致人死亡案。法庭上平线泣不成声。对检察机关的指控,她全部承认。
在等待判决的日子里,平线没着没落地“漂着”,白天四处捡废品,晚上到公园里去睡。她给法官打电话,询问判决时间。她希望早点下判决,“再悬下去我要受不了了”,“要去坐监狱,我还有个地方睡觉、吃饭”。
郝老太的女儿们拒绝接受媒体采访。据说,这件事在郝老太生前居住的部委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给她们的生活带来许多困扰。
9月14日,法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平线有期徒刑2年6个月,缓刑3年。在附带民事诉讼部分,法院判决平线赔偿郝女士的子女经济损失共计164912元。(据《法律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