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和西域人(2)

作者:Brigade  于 2023-1-28 01:29 发表于 最热闹的华人社交网络--贝壳村

作者分类:原创|通用分类:政经军事

中国人为丝绸之路而自豪,张骞出使西域便是丝绸之路的开拓者。
公元前200年,刘邦率32万大军在山西太原镇压韩信,韩信逃跑,带来匈奴救兵,刘邦击败韩信与匈奴联军。仍有匈奴驻兵于代谷,刘邦乘胜追击。《匈奴列传》提到“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平城在大同北边。刘邦被匈奴围于白登山,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遗阏氏(贿赂匈奴王后),冒顿(单于)开围一角。刘邦得脱。之后刘邦想把大公主嫁给单于和亲,吕后哭哭啼啼不愿意,只好在家族中另选女子出嫁。

因此,到汉武帝时(公元前140年登基),汉朝还是对匈奴有恐惧感尽管已是联姻亲戚。匈奴作为游牧民族,总喜欢南下抢劫。公元前133年汉朝策划的一场对匈奴的诱敌歼灭战,马邑之战,被匈奴识破没有成功。匈奴也跟甘肃一带的月氏人交战。月氏也是游牧民族。月氏人败走西域,逃到现今新疆西北伊犁一带,赶走原来的“塞人”,重新建立了国家。汉武帝得到消息,就在公元前138年派人去月氏谋求联合抗击匈奴。张骞自告奋勇出使,率领一百多人,由堂邑家的匈奴家奴甘父(也叫堂邑父)做向导和翻译。

下面的历史是司马迁在史记中《大宛列传》描述的一些主要情节。中国人的评论总是褒扬有加,我的评论褒贬兼有。
经过匈奴地界,张骞人马被俘。此时汉朝人已经变得儒夫子,呆里傻气,告诉出使目的地是月氏。“单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留骞十余岁,与妻,有子,然骞持汉节不失。”

张骞逃出,“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大宛闻汉之饶财,欲通不得,见骞,喜,问曰:‘若欲何之?’骞曰:‘为汉使月氏,而为匈奴所闭道。今亡,唯王使人导送我。诚得至,反汉,汉之赂遗王财物不可胜言。’大宛以为然,遣骞,为发导绎,抵康居,康居传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为胡所杀,立其太子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饶,少寇,志安乐,又自以远汉,殊无报胡之心。骞从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领。”
说明此时月氏制服大夏。有这么美好的地方立足,至少比甘肃好多了,月氏人根本不愿意东奔千里报仇。况且跟长安相隔万里,联合攻击匈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后来甚至成立贵霜(Kushan)帝国控制印度。有人认为现在的印度Rajput人有月氏血统,在印度人当中算是尚武一族。
张骞不得其志,“留岁馀,还,并南山,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馀,单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国内乱,骞与胡妻及堂邑父俱亡归汉。汉拜骞为太中大夫,堂邑父为奉使君。”
张骞的匈奴妻子看上去很爱他,跟他去长安了。不像汉人描述王昭君那样嫁给异族人离开生长地仿佛是世界末日。
那时大多数西域的“国家”人口都很少,从几千人到几十万人。
乌孙,游牧民族国家。控弦者数万,敢战。开始臣服匈奴,及盛,不肯朝贡。
康居,游牧民族国家。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面臣服月氏,东面臣服匈奴。
奄蔡(Alans)在康居西北,游牧民族国家。控弦者十馀万。Alan就是古代伊朗人或者雅里安人的另一种叫法。奄蔡人打不过月氏人和匈奴,西迁进入日尔曼地区和罗马帝国。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其南则大夏,西则安息,北则康居。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万。故时强,轻匈奴,及冒顿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单于,杀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闲(间?),及为匈奴所败,乃远去,过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遂都妫水北,为王庭。其馀小众不能去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属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为大国。临妫水,有市,民商贾用车及船,行旁国或数千里。以银为钱,钱如其王面,王死辄更钱,效王面焉。画革旁行以为书记。其西则条枝,北有奄蔡、黎轩。" 安息(Parthian)算是波斯帝国的核心地带。亚历山大死后他打下的地盘被其将军瓜分,之后有些地方反叛独立,Parthian是其一。由司马迁描述可见农工商航运皆发达。由于语言不通,汉使(未必是张骞本人)也只能看看这些表象,无法知道这样一个大帝国的宫庭制度,民间风俗,各种独特的古代文明。“民商贾用车及船”,让人感觉跟中国的车船一样,实际可能很不一样。葡萄种子是张骞带回来的,知道西域产葡萄酒,却不学怎么酿造,实际比米酒容易酿造,这也是中国商业不发达的体现,明明看到新东西,却不开拓新市场发展新产业。法国人酿酒是从罗马那里继承的,罗马应该是从中东学来的。法国人从阿拉伯人那里得到了荞麦,现在的荞麦煎饼也是法国特色食品。欧洲风车磨坊是学波斯的。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馀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无大(王)[君]长,往往城邑置小长。其兵弱,畏战。善贾市。及大月氏西徙,攻败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馀万。其都曰蓝市城,有市贩贾诸物。其东南有身毒国。” 大夏一带也被亚历山大的手下统治过。可以理解为这一区域是由一些小的城邦组成,以农业为生(土著)。“畏战”是真的,亚历山大来了投降便是。既然没有大官,那还为谁打仗?“有城屋”,描述得太潦草,希腊人建的城屋很不同。“身毒国”即印度国。不知是张骞恨外国还是司马迁恨外国,很多名字叫得很是贬义。


公元前一世纪东亚疆域,主要也是根据《大宛列传》来描述西域状况。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瓮。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

司马迁描述地理不够准确,安息国东西幅员已经有几千里了。当时安息的西面是亚历山大的将军塞琉古(Seleucus)建立的帝国,其首都应该是Antioch,所以汉人把首都说成一个国家叫做条枝。西临地中海没有错。田稻是不成立的。水稻很晚才由印尼船民传到马达加斯加,然后才沿非洲北传。“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 说明这些地方很多是小的城邦国,是安息役属之还是塞琉古役属之很难说,因为本来安息,大夏都是塞琉古的地盘。希腊人毕竟没有那么多,所以到这些地方作头领的希腊人闹独立,塞琉古打不过,并且塞琉古王朝还面临同属希腊人的埃及托勒玫王朝以及崛起的罗马的威胁,就只好让他们独立了。

约公元前245年,大夏(巴克特里亚)行省总督狄奥多特宣布独立并建立希腊-巴克特里亚王国。王国充满希腊文化色彩,其统治至约公元前125年,直至来自于北疆以外的大月氏人的入侵为止。巴克特里亚德米特里一世曾于前180年前后攻入印度河流域,将喀布尔、犍陀罗和旁遮普等地纳入巴克特里亚王国疆土。

所以,张骞到大夏时,大夏还是希腊化地区,官方文字是希腊语。月氏还没有真正统治大夏。大概他只见到月氏首领而没有见过希腊统治者。应该是月氏人口多了,后来几个部落联合起来统治了大夏,成为贵霜帝国,势力壮大南攻印度。
骞曰:“臣在大夏时,见邛竹杖、蜀布。问曰:‘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云。其人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以骞度之,大夏去汉万二千里,居汉西南。今身毒国又居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远矣。今使大夏,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从蜀宜径,又无寇。”天子既闻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属皆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贵汉财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属,兵强,可以赂遗设利朝也。且诚得而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发闲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筰,南方闭巂、昆明。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馀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初,汉欲通西南夷,费多,道不通,罢之。及张骞言可以通大夏,乃复事西南夷。

这里说的印度应该是印度河地区,现在在巴基斯坦境内。张骞在大夏见到四川产的邛竹杖和布匹,打听到是大夏人从印度那里买来的。因此说明蜀人跟印度有贸易往来。因此要开拓滇越。同时对于西域这些国家“以义属之,则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  给人感觉就是要大撒币来贿赂他们,他们来朝贡(象征性的,现在可以明白封建皇帝为了得到别人朝贡增加点幸福感需要狠狠大撒币),那么这些地方就属于大汉的了。再把汉文化传播一下,播及到那些风俗迥异的地方,大汉就“威德遍于四海”。张骞这种心理恰恰代表了汉人的误区,跑了万里之遥,没有了解外国文化文明,却想着传播自己的威德。
而世界的状况是,从波斯的大流士王,到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到罗马的凯撒,等等,都是穷兵黩武,要做万王之王,或者说他们都想做希腊神话中大神宙斯:做众神之神。
当然,汉武帝想同邻国交往总是一个进步,否则连滇越都没有听说过。在这一点上可以说古希腊人做得好,所谓的“已知世界”,就是希腊人多多少少知道的地方,希腊人命名了很多地方,历史家-被称为历史学之父的希罗多德(Herodotus)就对很多风土人情战争大事有详尽描述。也许,亚历山大深深痴迷于希罗多德的远方世界,才一路不停地打到阿富汗。

张骞参与击败匈奴:“骞以校尉从大将军(卫青)击匈奴,知水草处,军得以不乏,乃封骞为博望侯。是岁元朔六年也(公元前123年)。其明年,骞为卫尉,与李将军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匈奴围李(广)将军,军失亡多;而骞后期当斩,赎为庶人。是岁汉遣骠骑破匈奴西(城)[域]数万人,至祁连山。其明年,浑邪王率其民降汉,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后二年,汉击走单于于幕北(漠北)。”

卫青、霍去病击败匈奴之战


“是后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骞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闻乌孙王号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边小国也。匈奴攻杀其父,而昆莫生弃于野。乌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单于怪以为神,而收长之。及壮,使将兵,数有功,单于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长守于西(城)[域]。昆莫收养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数万,习攻战。单于死,昆莫乃率其众远徙,中立,不肯朝会匈奴。匈奴遣奇兵击,不胜,以为神而远之,因羁属之,不大攻。今单于新困于汉,而故浑邪地空无人。蛮夷俗贪汉财物,今诚以此时而厚币赂乌孙,招以益东,居故浑邪之地,与汉结昆弟,其势宜听,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以为然,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使,使遗之他旁国。”

天子数问骞大夏之属,是想拥有大夏。张骞关于乌孙的传说跟几个世纪后突厥人的传说很类似,都是一个小孩被抛弃了母狼把他养大,只是那个突厥小孩长大跟狼结婚了,生了十个孩子,就有了强大的突厥。那么,按张骞的说法,乌孙受控于匈奴,汉朝此时已经打败了匈奴浑邪王,这块地方便空空荡荡,把乌孙招到此地居住,跟汉人结为兄弟,那么大夏之类也就得臣服大汉了。张骞好一个胡说八道,当初楚汉怎么就不结为昆弟啊?难怪司马迁说“骞既失侯”,看上去是因为失去博望候爵位,张骞不满,敷衍汉武帝,汉武帝就信了。
实际那时的大草原,有河流的地方谁都可以居住,当然,能否守住是另外一回事,汉武帝,司马迁这些汉人的国家理念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一个地方,几十户人家,几百口人他们也称之为国家,客观说,那只是遥远的一块绿洲上的一个村庄,因天高皇帝远,看上去是独立的。大夏这个地方,土著人(姑且认为是波斯人吧),塞族人,希腊人,月氏人,印度人,谁没有争过啊?
张骞说服汉武帝大撒币,这样别人就会成为“外臣”了。儒家君臣就会意淫。失去官爵的张骞又捞了中郎将干干。

“骞既至乌孙,乌孙王昆莫见汉使如单于礼,骞大惭,知蛮夷贪,乃曰:‘天子致赐,王不拜则还赐。’昆莫起拜赐,其他如故。骞谕使指曰:‘乌孙能东居浑邪地,则汉遣翁主为昆莫夫人。’乌孙国分,王老,而远汉,未知其大小,素服属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专制。骞不得其要领。昆莫有十馀子,其中子曰大禄,强,善将众,将众别居万馀骑。大禄兄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临死谓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为太子,无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许之,卒以岑娶为太子。大禄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诸昆弟,将其众畔,谋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禄杀岑娶,予岑娶万馀骑别居,而昆莫有万馀骑自备,国众分为三,而其大总取羁属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专约于骞。”

公元前119年张骞再次出使西域,到了乌孙,感到乌孙人挺怠慢他的。可是没有打过交道别人怎么掌握跟汉朝使节的礼节问题?乌孙人不愿意跑到匈奴地盘去(敦煌一带),因此,可以再反问,汉人那么多怎么就不去呢?乌孙因继位问题,“国众分为三”,老王昆莫,太子岑娶(国王大孙子)各一份,其他儿子共一份,因怕儿子大禄暗杀岑娶而这样分。不管怎样,昆莫和岑娶各拥有骑兵一万,没有讲大禄,可以认为他没有兵,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大部落,完全不算什么国家。

“骞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填、扜穼及诸旁国。乌孙发导译送骞还,骞与乌孙遣使数十人,马数十匹报谢,因令窥汉,知其广大。”
“乌孙使既见汉人众富厚,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其后岁馀,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俱来,于是西北国始通于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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