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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月的一个夜晚,传来噩耗,母亲猝然离世,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虽说母亲年事已高,可仍然没想到这么快母亲就离开了。悲痛之余,对母亲的依依不舍,始终萦绕在心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不敢细看母亲的遗物,不敢回忆和母 亲相处的一幕一幕,坐在电脑前,满心的思念和满腹的诉说,却写不出一字一语。躺在床上想着母亲的生前,总会泪流满面,夜不成眠。清明节过了,还没有写出祭奠的文字,满心都是愧疚。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受难日。我选择休假在家,远离工作,远离家人,一个人静静地祭奠我的母亲。我坐在电脑前,翻看自己七年前开始写的关于母亲的文 字,第一稿是在2008年,第二稿在半年以后,第三稿在2009年,第四稿在2010年底。六年了,一直都没有截稿,没有能让母亲在有生之年看到,只是因为感觉这些文字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我的内心和对母亲的感激与眷恋,是想写得更好一些再让母亲看。可是现在,母亲再也没机会看到了。今天,就让我以这篇不尽人意的文字,没有修改也没有更新,完全是三年多以前的口吻,来祭奠我离世半年的母亲,希望母亲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听到,愿母亲安息。
妈妈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姥爷是个商人,二十年代末从老家到北京闯荡,挣下了一份家业。妈妈在三十年代随姥姥来到北京和姥爷团聚,过的是富家小姐衣食无 忧的生活,小学中学大学一路上下来,也算是一名知识女性。四八年解放前夕受同班的一位女地下党员的鼓动,放弃了还有半年就能拿到的毕业证书,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京城,辗转来到了解放区,进了华北大学。这是一个共产党培养干部的学校,在这里妈妈受到了共产党的启蒙教育。因此妈妈还是个背叛了资产阶级家庭的革命干部。但是妈妈并不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在华大时仍然念念不忘北京,不忘那个温暖热闹的大家庭,梦想毕业后还回到北京工作。其实当年妈妈离家投奔解放区时,是得到了后来成了资本家的姥爷的同意的,所以姥爷也是个开明人士。因为想回北京,妈妈竟拒绝了申请入党,还拒绝了几个老八路干部的追求。可是尽管如此,到最后妈妈也没有梦想成真,妈妈被分配到了天津。后来成了老姑娘的妈妈经人介绍和门当户对的爸爸结了婚,在天津安了家。几年后妈妈在北京生下二姐时想尽办法把二姐的户口落在了姥姥家,想给自己在京城留个根儿。可是文革抄家风暴时,二姐带着北京注销的户口被舅舅送了回来。从此妈妈的梦想中断。后来又几番搬家,都没能搬回北京,成了妈妈永远的遗憾。
妈妈虽然生在富裕人家,却是个朴实无华的人。她不善言辞,诚实待人,吃苦耐劳,走到哪里都很有人缘。解放前上大学时常常带家境贫穷的同学好友到家里吃饭, 有时还接济经济困难的同学一些钱财。参加工作以后,和同事领导关系都很好,文革前常常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妈妈结婚前从没做过家务和女红,结婚后不得不一切从头学起。几年之内,孩子一个接一个出生,可以想象妈妈是怎么应付过来的。只记得我们在天津时,在多伦道四箴北里的一个破楼房里,租住楼下的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一家在津的六口人住的非常拥挤。厨房和门厅是公用的,妈妈每天下班到家后就匆匆忙忙的准备晚饭。记忆最深的晚饭是羊肉热汤面。其实就是在面汤里涮进一毛钱买来的羊肉馅,很廉价但味道很鲜美。在困难时期,妈妈下乡劳动还不忘背回来一麻包的马生菜,给我们做包子吃。夏天很热,妈妈晚饭后给我们几个孩子轮流洗澡。记得那时妈妈在厨房准备了一大盆热水,洗完一个孩子,裹上毛巾抱着穿过过厅走道,送到屋里的大床上,再抱起另一个孩子返回厨房去洗。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一直都非常清晰的留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当我有了双胞胎儿子后也有了给孩子们一个接一个洗澡的经历,才真正体会了个中滋味。当时家里的活都是妈妈一人承担的,爸爸总是很晚才回来。那时候,一到星期天,改善生活就是包饺子。爸爸帮着妈妈赶剂子,可是第一锅饺子总是爸爸先吃,然后就是孩子们从小到大排着队吃。而妈妈却总是那最后一个吃上饺子的人。有时馅儿不够,妈妈就用两个皮儿放很少的馅儿捏成带漂亮荷叶边的饺子。这样的饺子虽好看但因为馅儿少味道 也差了好多。那时候肉都是凭票供应的,为了让我们多吃上点肉,妈妈常常在包最后一锅饺子的时候才再加点菜进去,而这样的饺子都是妈妈留给自己吃的。现在想来,妈妈真的是很不容易。曾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个生儿育女,任劳任怨的贤妻良母。
我在家排行老四,三个姐姐一个妹妹。按说怎麽也轮不到我得到父母特别的宠爱。可是我偏偏从小体弱多病,隔三差五的吃药打针。很少有连续两周平平安安的时候,所以妈妈对我的照顾比对妹妹的还要多。我记得我很乖,打针吃药从来不哭。有时候病了,妈妈就把我一人留在家里,中午妈妈会赶回来看我。妈妈上班的单位坐车也要好几站地,平常我们都是在爸爸单位吃中饭,晚上才会回家。因为我,妈妈却需要常常这样来回奔波。六岁时姐姐妹妹都出过麻疹了,我还是没有出,这让妈妈格外担心。一有头疼脑热妈妈就开始焦虑不安。有一次,妈妈甚至去药店买来发疹子的中草药,熬了给我灌进去。妈妈因此抱着我坐了一夜。听说半夜已经有出疹子的迹象了,但早晨又退了下去。因此妈妈对我的担心又延续了好几年,最终我也没有出过麻疹。倒是妈妈抱着我在床上坐了一夜的情景在我的记忆中定格成了永远。
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母亲的薪水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百二十元人民币。这对于一个七口之家来说,日子只能过的紧紧巴巴的。不记得穿过什麽好看的新衣服,都是姐姐们剩下的,有过一两件好看的,那是二叔家的女儿穿小了送给我们的。我是在保定出生的,户口迁到天津的时候,不知怎样阴差阳错的,生日就提前了一年。到六岁的时候,户口仍然错着。妈妈为了省下托儿费用,就将错就错地把我送进了学校。我呢,也就靠大人教着混过了入学口试,成了班上最小的学生。因为这个原因, 妈妈就对我更关照一些。记得每天早上和妈妈一起去上学。在一个市中心公园下车,妈妈拉着我的手走过一条到处都是卖小吃的街道。早点的香味总让我不停地咽着 口水,可是随着妈妈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我提起精神一路小跑地跟在妈妈身边,很快地就穿过了那条香味诱人的马路。记得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是这样一路送我到学校门口的。
我从小喜欢体育,每年一度的运动会都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妈妈很为我骄傲。记得有一年运动会,中午吃完饭还有点时间,妈妈让我睡一会儿,说这样下午才好有力气比赛,我却怕睡过了不肯。妈妈竟坐在我身边一直守着看我安然入睡,直到再把我叫醒。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妈妈就是那个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守护在我身边的 人。生孩子那年,因为恐惧感,特地从外地赶到妈妈身边生产,有妈妈在身边,真的感到很安全。十几年前,我的孩子们还小,先生当时在加拿大东部的一所大学读研,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在安大略省北部的一所大学做博士后。记得母亲那时住在多伦多姐姐的家里,我们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驱车赶去探望。我是在做完一天的工作之后才离开的,到了多伦多都已经晚上九点了。也许是因为过于劳累,到家之后竟发起烧来。晚上和妈妈睡在一张床上,竟和小时候一样感到如此的平安和舒适。有妈妈守候在身边,很快的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起来烧奇迹般地退了,没有用任何药物,母亲的陪伴让我一夜复原,不能不说母爱真的是一种神奇的力量。直到现在,一生病就会想念母亲,想念母亲的嘘寒问暖,还有母亲做的飘着香油花清澈见底的挂面汤和卧鸡蛋。
妈妈性格内向,是一个谦和低调的人。总记得妈妈说她不会做家务,心拙口拙手也拙,就一直信以为真。等到长大了,见过许多同学和朋友的母亲做的针线后,才知道妈妈的针线活虽是后来速成的,却相当不错。上中学以后,因为长的晚加上体质赢弱,身材比同龄人要瘦小很多,穿着姐姐们穿小了的衣服,仍然不合身还很难 看。穿着这样的衣服上学让我觉得很难为情,就跟妈妈发了好几次牢骚。有一天妈妈拿出一件很漂亮的花上衣让我试试,我穿上后发现这件衣服合身极了,加上花色漂亮典雅,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布料。原来这是妈妈用她上大学时的连衣裙改的,做了一件上衣一条裙子,都让我穿了。妈妈看着自己的杰作很高兴,我心里也是美极了。后来妈妈把自己压箱底的旗袍和裘皮大衣都拿出来改成那个年代能穿的衣服,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件大襟中式丝棉袄,我穿了好些年。还有一件裘皮半大衣,为了不那麽招眼,外面加了蓝色罩衣,我上大学时一直穿着,帮我度过了那些寒冷的日子。大儿子出生后,妈妈曾每年都给他做一件贴身的小棉袄。 在众多的棉袄里面,妈妈这件总是最好看的,不管是面料,还是做工。出国以后,妈妈曾出来探亲和我住过一段时日,我买的牛仔裤如果裤脚长,都是妈妈给改的。为了改的不留痕迹,妈妈总是把原来裤子上的原线一针一针的细细挑下来,剪短后再用原线一针一针地缝回去。妈妈现在已经不能再做针线了,可妈妈坐在那里眯着眼就着光亮为我改裤子的影像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九岁那年我们全家随父母的工作调动迁出了天津。爸爸成了教员,妈妈在财会处做会计。他们得到了较为宽敞的住房,不用再为上下班奔忙。但是三个月后文化大革 命就开始了,我们家和千千万万的家庭一样遭受了空前的劫难。一开始只是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校长家最先受到了冲击。我们也曾有过短短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不久清理阶级队伍开始了。有一天夜里,我从梦中被嘈杂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睛看见爸爸不知哪里去了,妈妈低着头站在屋子中间,正被造反派训斥。家里被抄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满床满地都是翻出来的东西,我们姐妹几个恐惧的缩在墙角的被子里,一直到这些人离去。那天以后爸爸被隔离了,只剩下妈妈和我们在一起了。可是没过多久妈妈也被下放了。从那时起,我们就过起了没有双亲陪伴的自立自理的生活。后来落实政策爸爸终于释放回家,却马上又和妈妈一起被送到偏远的乡下当起了五七战士。那年我十二岁,刚上初中一年级,因为正在代表我们学校在市教育局举办的五七指示纪念展览会上当解说员而躲过了下乡的一劫。妹妹却没这麽幸运,被要求带着户口和父母一起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能记起当年母亲是怎样跪求工宣队放过我,让我留下来的。母亲用她那显得多麽微弱却异常执着的母爱在那个疯狂的年代尽全力保护了她的女儿。那情那景现在想起来,心里充满了对屈辱的痛楚记忆和对母亲弃尊护女的深深敬意。
高中快毕业的时候父母亲才落实政策返回了城市,但是很快我就被下放了。记得下乡走的那天妈妈亲自乘敞蓬大卡车把我送到村里。三月的天气仍然很冷,妈妈还晕车,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妈妈那一路是怎样挨过来的。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得妈妈凄凉的心境,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知青生活的憧憬之中。从那时起,和母亲就总是聚少离多。下乡回城后不久,就去外地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在当地工作,后来成了家又有了孩子,全身心都放在孩子身上,对母亲却完全忽略了。再后来又出了国,离母亲越来越远了,对母亲的牵挂和依恋却变得越来越多了,和母亲聚首就越来越成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
我的母亲今年都八十九岁了,正是需要小辈陪伴照顾的年龄。 而我却生活在万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和母亲遥不可及。孔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我实在是个不孝的女儿。在愧疚之余,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常回家看看,和母亲厮守几日,聊尽为女之孝道。我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能永远活在这个世界上,让我能年年都心存着回家的念想。母亲啊,您可一定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