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 思想家毛泽东与人民领袖毛泽东

作者：芦笛 在 芦笛自治区 发贴

以下摘自未完成书稿《治国白痴毛泽东》


第一章 思想家毛澤東

１） 毛澤東是思想家麽？

２） 毛澤東的知識、智力與性格缺陷

３） 毛對馬克思主義的全面誤會

毛澤東的階級鬥爭理論
毛澤東的理想國
毛澤東的繼續革命偉大理論
毛澤東的哲學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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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是思想家麽？

　　
　　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搞社會主義革命，不知道資産階級在哪里。”他沒有意識到，此乃吾國吾民的優良傳統，越是擁護提倡歌頌（或反對壓制譴責）什麽，就越是不知道那玩意究竟有什麽內容，“知識分子”們尤其如此。正因爲敝民族一直處在孩提時代，才會出現這種怪現象——無論是反毛者還是擁毛者，誰都說不出毛澤東思想到底是什麽，有些什麽內容。

　　這說來也不足怪，乃是民族傳統。中國原無思想家與理論家，因此把文人當成了西方思想家與理論家的等價物。偉大領袖搜羅的“理論家”們，上至陳伯達，下至胡喬木，全都不過是群沒有理論能力、只會“寫文章”的寫手。于是這才會鬧出“學習毛澤東思想，不知道毛思想是什麽”的具有濃厚中國特色的笑話。

國人不知道，“思想家”不是可以隨便封的，並不是“有思想的人”的同義語。所謂思想家，就是在社會科學特別是哲學或宗教領域中提出了一個嚴密完整的、富含原創性（original）思想的理論體系的學者。 而所謂世界級思想家，就是其理論的質量達到了當時的世界第一流水平、並在後世造成深遠影響的思想家。

這裏必須澄清，光是深刻地影響了後世，並不一定就是思想家。《三國演義》、《水滸傳》堪稱千百年來影響最大的游民文化經典，改塑了民衆的心態，甚至影響了歷史的發展。原工程兵司令陳士榘上將說：

“蔣介石禁了不少馬克思主義等革命書籍，他犯了個大錯誤就是沒有禁《水滸傳》等書，因爲很多農民根本接觸不到馬克思主義的書，而且你給他看他也看不懂，如讀天書，而《水滸傳》通俗易懂，情節吸引人，個個人物栩栩如生，又特別符合中國貧富差別大、廣大農民仇恨爲富不仁的國情。我們很多將軍、士兵都是看了《水滸傳》才想到上山的。袁文才、王佐就是對《水滸傳》非常熟悉的，他們在山上實施的許多戰略乃至江湖義氣都來源于《水滸傳》。”

這影響之深遠，恐怕不亞于儒家經典，然而我們能據此就說羅貫中、施耐庵是什麽思想家，在身後留下了“羅貫中主義”或“施耐庵思想”麽？所謂毛澤東思想對後人的影響，與此又有何區別？難道不也只是一種煽情作用而是理性的啟迪？

因此，所謂“在後世造成深遠影響”，指的是它給思想界學術界的影響，並不是給文盲大衆和憤青們留下了持久的刺激作用。要成爲思想家，一個人必須具備足够的基礎知識與發達的抽象思維能力和表達能力，才能構建一個具有原創性並基本自洽的理論體系，打開他人的眼界，啓發他人思維，使他們能使用類似的思維方法，進一步豐富發展該理論，甚至開創出新理論來。這種人才配叫思想家，而他的一系列想法，也才配稱為“理論”、“學說” 、 “主義”或“思想”。而要做到這點，那理論就必須具有一定的質量，其指標包括：第一，觀察分析問題的視角與方法的新穎度；第二，思想的原創性；第三，思考的對象與範圍；第四，思想的深度；第五，理論的抽象程度；第六，體系表現出來的內在的和諧自洽與美感。

比起這些指標來，思考結論的正確與否並不重要，更重要的還是思路與思想方法。例如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雖然是錯誤的，但它的思辨質量仍然很高，因爲過去誰也沒想到社會上層建築的變革可以通過經濟基礎的變革去考察，此說提供了一種獨特的考察事物的思路，其涉及對象很重要，範圍也很廣——覆蓋了所有人類社會。雖然談不上什麽深度與抽象度，但基本自洽，更在全世界造成了深遠影響。因此，馬克思確實是人類思想史上偉大的思想家。這裡所謂“偉大”，其實是在智能上而不是在功利意義上說的。

用這個標準來衡量，則立刻可以看出列寧和斯大林都不是什麽思想家。這世上有兩類學問，一類稱爲“理論”，一類喚作“技術”。以自然科學而論，真正能稱“科學”的只能是理論學科，而應用科學只能算“技術”。如此分類並不是貶低應用科學。如果沒有它，理論科學就絕無可能改變世界，創造出今日的物質繁榮。理論物理學家不會製造火箭，熱力學教授也未必會修理內燃機。應用科學家、工程師以及工藝師們的任務，是把大而無當的科學理論應用到生産實踐中。沒有他們的努力，二進位制就永遠只會是一種智力游戲，不會變成電腦基本語言。

　　馬克思和列寧的關係也就類似于理論科學家與應用科學家的關係。馬克思研究了人類社會的歷史，使用由黑格爾開創、由黃仁宇和唐德剛繼承的“先射箭後畫靶”的“大歷史方法”，“發現”了“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但它並沒有告訴你如何去製造無産階級革命，推翻反動統治者，迎來共産主義社會，如同熱力學不教你怎樣製造燃氣輪機一般。

　　這個任務是列寧完成的。列寧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建設毫無貢獻，其貢獻乃是技術上的。他建立了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革命工藝學”，解决了如何靠主觀努力去製造革命的實際技術問題，具體來說就是建立一個集軍隊、黑社會與宗教組織于一身的組織嚴密、具有鐵的紀律、集中了一切權力的革命黨作爲領袖的馴服工具，去組織、控制、發動群衆，開展奪權鬥爭，在奪取政權後全面實施紅色恐怖，無情粉碎一切抵抗。這就是偉大領袖說的“列寧主義那把刀子”。偉大領袖在此使用的“刀子”（英文翻譯爲sward——劍）極其準確地點破了列寧主義的實質——它是一種鋒利武器而不是理論，主要用來砍殺一切與黨不合作甚至膽敢反對黨的人。

　　斯大林對列寧主義的貢獻也主要是技術上的，重點在于以個人崇拜（cult of personality）與特務統治來加强黨領袖對全黨的絕對控制與指揮。使得全民形成由領袖一人任意導向的排山倒海的合力。他還填補了列寧發明的“民主集中制”的缺陷，首創肉體消滅黨內競爭對手，解决了列寧建黨理論留下來的“無法解雇不合作的中央委員”的難題。這就是偉大領袖說的被赫魯曉夫扔掉的“斯大林那把刀子”，它主要用于砍戰友們的腦袋。

列寧－斯大林革命工藝學作爲一門技術，具有相當大的獨立性，完全可以獨立于馬克思主義理論框架而存在。它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革命製造學”，可以爲從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直到薩達姆那些政治理想完全不同的革命家們使用。

從純學術的角度來看，馬克思、列寧和斯大林的智力成就定向不一樣。馬克思是個貨真價實的理論家或曰思想家，創建了一種政治理論，而列寧發明了一種高效製造革命、奪取政權的政治技術，斯大林則發明了一種史無前例的極權制度，將馬克思的“社會主義社會”空想翻譯為現實存在。兩人的政治發明都非常成功：列寧發明的“先鋒隊黨”的確是人類歷史上最有效奪權工具，而斯大林參與發明並完善的極權制度也是人類歷史上見所未見的“舉國體制”，其特點是將整個國家轉化爲只由一個大腦操控的機器，無限制地動員全國的人力物力去實現他劃定的目標，在短期內造出其他國家（不管是民主國家還是舊式專制國家）都無法造出的奇迹來。他倆都算不上什麽理論家，却是偉大的發明家，可算政治學的工程師，其與馬克思的關係，猶如愛迪生與法拉第的關係。

那麽，毛澤東到底是理論家還是發明家？如果是前者，他的理論體系在哪裏？《毛選》中除了《矛盾論》、《實踐論》外根本就沒有什麽理論文字，絕大部分文字都只是黨內公文，諸如文件、决議、命令、講話等等。雖然中國是文盲國家，但把處理軍務政務的應用文當成理論著作，這標準似乎也太低了些。沒有自己創建的理論體系，還能妄稱“思想家”麽？如果是政治發明家，那請問他發明了什麽可操作的政治技術，或是起碼能運行上幾十年的政治制度？

當然，毛確實發明了不少東西，諸如“吃飯不要錢”、“一平二調”的人民公社，“全民煉鋼”，“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批鬥走資派”，“三結合的革命委員會”，“赤脚醫生”，“五七幹校”，“知青上山下鄉”等等，然而這些發明智力含量實在太低甚或闕如（如果不是負數的話），其獨出心裁的程度（也就是原創性）恐怕還不如首創爬上屋頂去拉屎。

而且，就連這些劣等“發明”，大多數也不是他的作品而是革命群眾“首創精神”的產物。他唯一可以稱為獨到的發明，便是在延安整風期間首次投入使用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脫褲子割尾巴” 的軟刀子，不用殺人便能將一切潛在的反對者“搶救”得服服帖帖，終生不敢再起異心。比起斯大林的“肅反”來，那在戰時的確有極大的功利優越性、除此之外，他連幾千年前的管仲、商鞅等人的政治發明能力都沒有。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毛的知識結構極度偏枯與畸形，智力又有明顯缺陷，以致他既不具備理論家的主觀條件，也沒有發明家的才能，就連做個合格的國務家的才幹都沒有，而他的嚴重性格缺陷，則使得他不期然而然地獲得了一種對國計民生的強大破壞力。

（下略）

以下摘自《解剖名人》（香港文学艺术出版社出版）


一、領袖最重要的素質

　　

　　記得19世紀某位英國政論家寫文章介紹英國政治制度時說，該國政客分兩類，一類是inspirer（鼓舞感召者） ，那就是國家領袖；另一類則是幹實事的。我覺得這話非常精闢，其實不限於一國，乃是全人類通用的。

　　按我的理解，那所謂的兩種人，指的其實是領袖和輔佐的官僚，前者的責任是鼓舞起全國人民來，讓他們為一個共同的目標奮鬥，之死靡他。這就是領袖最重要的素質，而後者則是幹才，能把領袖的靈感（inspiration）化為實在的努力。

　　具體來說，一個領袖作為鼓舞感召者，必須具有以下能力：

　　第一，號准了百姓的脈搏，對全民的心願與心理有深入理解，能夠對症下藥，在某個時段提出非常高明的口號來，使得大多數國民都情不自禁地認為那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看成是自己的奮鬥目標，此所謂“領袖與人民心貼心”。

　　第二，那口號或理想必須誘導出國民的崇高感，使得他們認定自己是在從事一種神聖高尚的事業。

　　第三，那口號或理想必須誘導出國民的自豪感，使得他們認定自己非常了不起，是在書寫嶄新的歷史，改天換地。

　　第四，那口號或理想必須誘導出國民的必勝信念，使得他們認定自己站在歷史潮流一邊，“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而正義的事業是一定要勝利的”。

　　總而言之，無論是民主國家還是專制國家，偉大領袖都是一種成功的騙子，對群體心理有極深入的認識，能將大衆玩弄於股掌之上，通過巧妙地刺激他們的腎上腺，使得他們進入一種持續幻覺，以為偉大領袖提出來的那高尚事業就是他們自己的共同事業，因而煥發出常態中決不可能出現的持久熱情，作出難以想像的自我犧牲。

　　在我看來，20世紀是偉大領袖輩出的時代：列寧、斯大林、希特勒、邱吉爾、羅斯福、毛澤東都是這種人，其區別只在於信念不同而已，但共同點都在於能夠鼓舞感召全民，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為那共同的神聖必勝高尚的事業拋頭顱灑熱血。

　　列寧、斯大林欺騙人民的口號，是“共產主義天堂”那“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偉大事業”。斯大林在蘇德戰爭爆發後，政權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則反復刺激俄國民族的自尊心。希特勒發明了“亞利安人是主子種族，理當統治全世界”的“千年帝國”神話。邱吉爾告訴即將亡國的英國人民，他們是自由世界的唯一希望，一旦投降，則黑暗必將籠罩全世界。羅斯福則在大蕭條摧毀了人民的信心時喊出：“我們唯一需要恐懼的只有恐懼本身。”

　　這些都是鼓舞感召人民的最典型的例子，每一例都創造了庸人作領袖決無可能作出的奇跡。因此，這些人都當之無愧是偉大領袖，雖然善惡迥異。那“偉大”用英文的中性的great來表述更準確，不含道義上的褒貶，只是對功利效果的客觀陳述。

　　要言之，無論在東西方，對於人民大衆，作詳盡的理性分析是沒有什麼用處的。要他們為你賣命，需要的不是嚴謹論證而是巧妙刺激他們的腎上腺。人民只能接受煽動，不能接受說服。因為需要的是言簡意賅的煽情，說多了大衆就會犯迷糊，所以最成功的操作必須是抓住“牛鼻子”，在特別能撩撥群衆心弦的地方猛彈幾下。

　　這原理首先是希特勒老實承認的，我記得寫在《我的奮鬥》裏，但其實為全世界政客通用，只是其他人不願承認而已。

　　看一眼邱吉爾的演說就能明白這一點。他的就職演說是什麼“我能允諾的只是汗水和辛勞”，立刻就給人一種悲壯感。在面臨入侵時，他的著名演說竟然打破英文寫作的大忌，使用了大量排比句： “我們將在海灘作戰，我們將在登陸點作戰，我們將在田野裏和街道上作戰，我們將在丘陵裏作戰，我們決不投降！”在不列顛空戰，全國生機繫於一線時，他竟然能說：“如果我們的帝國能延續千年，未來代代人回憶起這段歷史來時，仍然要認為那是我們最輝煌的時刻（our finest hour）。”就連英軍從敦刻爾克狼狽敗回，他都有本事“反敗為勝”，把那說成是奇跡，以致原來自覺被人家痛打後灰溜溜逃回來的官兵們登陸後，才驚詫地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奇跡的創造者，因而煥發出了自豪感與必勝信心。

　　這種inspiring power（鼓舞感召力）延時之久令人駭然。直到今天，邱吉爾那些屁話還依然是警句，成了全民族的文化遺產，雖然帝國崩潰了，但恐怕真是要傳一千年。例如“our finest hour”就是許多戰爭回憶錄、電視片、影劇的標題。

　　類似地，毛乃是中國現代史上唯一的偉大領袖，唯一一個能鼓舞感召人民的政客，雖然其能力要比上述強國領袖差得多，但仍然是中國幾千年才出一個的真正偉大領袖。他和上述偉大領袖的區別，只在於文化程度的區別，因為中國特殊的國情，毛鼓舞感召人民的語言用西方標準來看未免失之粗俗，但正因為符合國情，他才是真正夠格的中國的偉大領袖。

　　如果說貴族邱吉爾善於使用高雅的語言煽動平均文化水準較高的英國人民，那麼，毛的長處則是在提出粗俗口號，非常簡單，易誦易記，常使用數字、對仗或押韻的簡單歌謠，符合“迎闖王，不納糧”的悠久傳統，特別投合由文盲組成的大多數國民的心理，諸如“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埋葬帝修反，解放全人類”，“一鬥二批三改”、“一打三反”等等。每次都奇效如神。

　　為了具體說明這簡單原理，現在假定老蘆去群衆集會（不是學術討論會）上演講，告訴大家，我黨非但不是抗日的中流砥柱，反倒是借抗日禍國自肥的漢奸賣國賊，我決不會如同在論壇寫作一樣，通過嚴謹的理性論證，援引大量的歷史資料說服讀者，只會對聽衆說：“長征兩萬五千里，剩下兩萬五千人。抗戰八年整，獲地幾千里，擴軍上百萬，打死國軍幾十萬，殺了兩千多個日本兵。”這比什麼都奏效。

　　在我看來，這就是所谓“話語權力”。掌握這種話語權力，就獲得了鼓舞感召力。這種權力是天生的，只有偉大領袖才具備。在這個意義上，儒家說的“一言可以興邦，一言可以喪邦”確實成立。如果英國沒有邱吉爾那張嘴，恐怕熬不下去。這就是日本軍人辻正信何以特別佩服老邱，說日本戰敗就是因為沒有這種領袖。

　　中國近現代史上只有毛澤東有此天賦，其他孫、蔣、周之輩在這個意義上，都是“景升父子皆豚犬”，都算不得偉大領袖。孫中山毫無這種能力，蔣介石也沒有這種本事，他便只好首創造神運動，把“中山先生”造成神，自己變成忠實信徒與繼承人，試圖把三民主義化為全民奮鬥目標。但若論感召力，那玩意根本不是馬列邪教之敵。同理，周恩來死心塌地終生臣服老毛，也是自知沒有那種天生的感召力。

　　自毛死後，共黨領袖是一蟹不如一蟹，沒有一個是合格的（僅從鼓舞感召力而言）。老鄧還差強人意，老江完全是港臺劣等搞笑片的丑角，小胡則謹慎內斂到連起碼領袖氣度都沒有，完全是個宋江式的小員司，所差者乃是兩個防止胳膊肘磨破的袖套。“民運”更糟糕，什麼上得台盤的角色都沒有。

　　遺憾的是，許多國人至今看不到或是不承認老毛這種非凡的感召力。論者非黑即白，不是把他看成是真正的人民救星，就是把他看成是簡單的超級流氓或陰謀家，似乎光靠搞陰謀和耍流氓就能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最終竊國，卻看不到他同時是具有絕大感召力的人民領袖、精明的戰略家、狂熱的理想主義者、無所不用其極的超級流氓、縱橫捭闔的陰謀家以及驚天動地的治國白癡。所有這一切都統一在這非常罕見的人物身上。而正因為他是具有絕大感召力的人民領袖，他便如同邱吉爾一般，再過一千年也是許多國民心目中的大英雄。


（下略）

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