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善意援助買來仇人

 

善意援助買來仇人

赫魯曉夫在外交上最大的失敗，還是用善意援助買來仇人，惡化了中蘇關係。這是因為他雖然是共產黨人，卻完全不明白毛澤東“吃硬不吃軟，吃打不受敬”的心理特徵。斯大林逝世前，蘇共與其他共黨是老子與兒子的關係，用毛澤東的話來說，斯大林是成吉思汗，而其他所謂 “社會主義國家”則是附屬的汗國。在這種屈辱的情況下，中共反而認定“聯共是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統帥部，而中共則只是一個方面軍的司令部，根據局部利益服從世界利益，我們中共服從聯共決定，即使沒有了共產國際的組織，中共也沒有參加歐洲共產黨情報局。在某些問題上，如果中共與聯共發生爭論，我們中共在說明我們的意見後，準備服從並堅決執行聯共的決定”，毛澤東對斯大林百依百順，唾面自乾。赫魯曉夫上台後，覺得這種帝國主義的做法違背了列寧主義原則，於是便改弦易轍，放棄了斯大林在中國掠取的帝國主義特權和利益，大規模援助中國，反而換來毛澤東的鄙視，最終導致中蘇關係惡化。這在後來成了勃列日涅夫等人發動政變的藉口之一。

赫魯曉夫低聲下氣與南斯拉夫修好的舉措，雖未像對中國那樣適得其反，但也收穫不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鐵托嚐到了“不結盟政策”的甜頭。因為獨立於冷戰兩大陣營之外，南斯拉夫成了蘇美競相拉攏的對象，從美國得到了大量援助。過分靠近莫斯科，勢必使得南斯拉夫失去這種奇貨可居的優越地位，因此，要讓鐵托放棄不結盟政策，重入“社會主義陣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1955年赫魯曉夫赴南斯拉夫與鐵托（右）會談，推動蘇南和解。

赫魯曉夫“對外緩和，對內鬆綁”的改革措施，幾十年後由鄧小平加以襲用，有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照搬。鄧小平放棄了毛澤東“反帝反修”、與全世界為敵的外交政策，認為新的世界大戰一時不會爆發，先後與美蘇改善了關係，大規模裁軍，將軍工生產改為民用，並對內鬆綁，千方百計為工農業生產注入活力。只是鄧小平在經濟改革上走的比赫魯曉夫更遠，因而取得了成功。

可笑的是，中共宣傳至今還在譴責赫魯曉夫，卻不知道老鄧的“修正主義”要比赫氏更徹底百倍。赫魯曉夫不管怎麼“修”，畢竟還是在斯大林設計的框架下小修小補，從未跨入私有化這個共產主義禁區。有的國內學者認為，這是毛澤東的“反修鬥爭”因為擁有列寧主義的話語權，嚇得理不直氣不壯的蘇聯人到此止步。不過，在我看來，即使沒有中共搗亂破壞，干涉蘇聯內政，赫氏也沒有可能衝破列寧、斯大林主義原教旨加在他身上的緊身衣。在內心深處，他的確相信“共產主義終將埋葬資本主義”。

赫氏提拔的親信一致倒戈

因為這一系列改革措施，赫魯曉夫得罪了幾乎所有的人：“兩黨制”與“黨內民主選舉”損害了黨官僚的利益，政府機構大規模改組得罪了政府官僚們，大規模削減軍備預算觸怒了軍界強人，寬鬆的文藝政策引來了刀筆吏們的不滿。再加上他天性容易衝動，精力充沛，心血來潮就拋出個新主意，向全國推行，弄得基層官僚無可適從。更何況他那些提議中，有的完全就是餿主意，例如不顧氣候和土壤大種玉米，甚至種到西伯利亞去，致使農業減產。

因為這些原因，從中央到地方都形成了壓倒性的反對勢力，密謀推翻赫魯曉夫。據他兒子謝爾蓋說，他在事前已經聽說了密謀，並及時告知了他爹，但赫魯曉夫業已失去了鬥爭到底的心勁，並未先發制人，作困獸之鬥。1964年10月13日，趁他在克里米亞度假時，密謀者們將一切安排妥當，把他召回莫斯科出席政治局（稱為主席團）會議，政治局委員們基本都是赫氏提拔的親信，此時卻一致倒戈相向。赫氏一手提拔的勃列日涅夫率先發難，對赫氏的政績與工作作風作了尖銳批判。委員們一個接一個地發言批判，只有米高揚為他辯護了幾句。當晚，赫魯曉夫打電話給米高揚，說他老了，很疲倦，不想反擊了。次日政治局再度召開會議，一致同意解除赫氏的黨政職務，讓他退休。此後政治局委員們便去會見已在會議廳中等候的中央委員們，召開中央全會，將政治局的決定通知全會，並交付表决，所有的中央委員都投了贊成票，赫魯曉夫就這樣下台了。（《新史 記》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