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芦笛 在 驴鸣镇 发贴, 来自 http://www.***
制度与素质
芦笛
拜毛共之赐，许多国人成了精通“纲式思维”的一元论者，善于“抓主要矛盾”，因此不是认为“制度是个纲，纲举目张”，就是力主“素质决定论”。两派日日在网上大战，其实不过是把同一件棉袄反过来穿，都是隧道眼。
在我看来，这两者同样重要，没有decent的制度，就不可能有decent的政客，而没有decent的政客，那再好的制度也要走样变质，最后变成笑柄。
制度的重要性就不必说了，中国就摆在那儿，大环境决定的“负筛选”机制确保了正直者绝对没有上位的可能，能进入那吸尘器的基本是渣滓。后者的重要性则常会被人忽略，其实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够了。
众所周知，毋庸置疑，无论东西方，政客基本是骗子。美国总统中，大约以Tricky Nicky尼克松总统最为有名，下作到派人潜入民主党总部去摸人家竞选的底。在白宫录音带留下的铁证中，竟有他以律师之身，指点犯事的部下如何欺骗法庭而又不至于犯下伪证罪的谈话录音。这样的总统，其基本素质我看还不如一个平民。
然而这种阴谋家却在大关节上毫不含糊。1960年，他与肯尼迪竞选，双方票数极为接近。此时爆出了民主党作弊的丑闻，据说民主党人在德克萨斯州与伊利诺斯州作了弊。确有线索支持这一指控，例如范宁县只有4,895投票人登记，却有6,138张选票，其中四分之三是投给肯尼迪的。安杰利纳县的一个区只有86名投票人登记，却有187名投给肯尼迪，24名投给尼克松。当共和党人察觉这些问题，要求在全州重点票数之后，却发现完全由民主党人把持的州选举委员会（the state Board of Elections）已经正式宣布肯尼迪赢得了该州的选举。类似的可疑情形也存在于伊利诺斯州，某些新闻记者后来宣称，芝加哥的黑手党为肯尼迪赢得该州的选举出了力。
在这种情况下，共和党人、尤其是尼克松的竞选团队纷纷敦促他要求重新计票。两造的选举人票数本来就非常接近，尼克松的绝对票数（national popular votes）本来就比肯尼迪高，共和党人只需逆转德克萨斯与伊利诺斯那两个州的结果，他的选举人票数（electoral votes）就能胜过肯尼迪，轻松当选。但三天后，尼克松却发表演说，接受了选举结果。这事使得他太太一直愤愤不平，八年后尼克松终于当选，太太还对他说，他得到的不过是早在八年前就应该得到的。
尼克松为何要这么做？他在其自传中作了解释，那就是国家承受不起这种大折腾。经济损失不计，在重新计票期间，两党及其拥趸们必然要尖锐争吵，使得国家陷入分裂。因此，为了避免这种“伤不起”的局面出现，他还是抹抹肚子忍了算了。类似地，据他自称他在水门事件爆发后不待弹劾而主动引退，也是为了避免国民分裂。
“狡诈的尼基”对水门事件的解释当然不足信——录音带上证据确凿，他若顽抗到底，必然要被弹劾下台，有如蒙羞受辱而去，不如飘然引退。但他对60年大选后所作决策的解释却完全可信——他是不顾全党敦促，主动放弃要求重新计票的，并非形格势禁之下不得不然。戈尔在2000年的认输演说中也同样说，虽然他并不认同法院的裁决，但为了人民的团结，为了爱护民主，他只能认输。
在我看来，这就是民主政治家的最重要的基本素质——高度理性，顾全大局，愿赌服输。哪怕有时输得不明不白，为了避免人民分裂、给国家利益造成重大损失，也愿意妥协。非民主国家进行民主实验时翻船，正是因为这些国家的政治精英往往不具备这种素质。换言之，富于顾全大局的理性，善于妥协，有时甚至不惜委曲求全，乃是民主制度运作的基本软前提。
这道理其实很浅显：民主的操作要旨是分权制约，也就是设置一系列互相抗衡制约的政权机构，避免国家权力被个人把持。在个人滥用权力的情况发生时，也有拮抗机构去限制恶果，并及时纠错。但既然是抗衡与制约，那就必然具有内在的对抗倾向。如何操作这种对抗机制，就是对政客们政治智慧的考验，到底是实现原设计意图，达到“相反相成”的结果，还是“相斗相亡”，发展为不可收拾的恶性内斗，使得国家瘫痪甚至引出内战，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基本素质。
在我看来，这就是确保民主制度的硬件能够正常运转的软件。没有什么制度设计可以代替这素质需求，正如没有什么计算机可以不依靠软件就能运转一般。这道理明摆着：你若去除各政权机构之间的对抗性，那就没有民主可言了。但你若将这种对抗性规定为合法权利，那怎么使用这合法权利、使用到哪个地步，就完全取决于操作者的意愿了。在一个毫无全局观念，不知道“共存共荣才是最高明的博弈手段”，只知道液氦网友式“奋起反抗”的毛共斗争哲学信徒手中，本来是理性的对抗手段就会变成合法颠覆政府的强大工具。
我在《〈临时约法〉，孙大炮扔下的捆仙索》一文中，详细介绍过民初的国会是怎么充分行使他们审批内阁成员名单的合法权利，无理杯葛政府，搞得连个内阁都没有，这闹剧无穷无尽地上演下去，最终逼得老袁使出辣手来，解散了国会，这才天下太平，只有一片颂圣之声。从程序正义来说，议员们什么错误都没有，杯葛政府本是宪法赋予他们的合法权利，有错的只是老袁——宪法根本没有规定他有解散国会的权力。然而如果我们真是这么解读历史，理解民主，那世界上也就不会有可以运转的民主制度了。别的不说，如果美国众议院也像民初议会那样，那他们就会无限期行使其合法权利，使得政府破产，永久性关门。
鉴于国人喜欢比喻，让我打个比方吧：专制是没有刹车的快车，所以表观“效率”远比民主国家高（因愚蠢导致的海量资源浪费不计）。民主国家不但有刹车，而且油门与刹车由两拨人分别掌控。如果这两拨人跟民初那批沐猴而冠的东西一样，一拨人只顾踩死刹车，另一拨人只顾踩油门，那部车will go nowhere. Worse still, it will break itself into pieces.
斯大林同志教导我们：“政治路线确定后，干部就是决定一切的因素。”对于制度与素质的关系，似乎也可以套用这句话来表述：“在民主制度建立起来后，能否确保它如意运转就取决于政客们的基本素质，尤其是取决于他们是否具备有顾全大局、善于妥协的理性。”
睡觉去了，明天再续。走前把BBC的一则新闻摘要贴在这里：
IMF managing director Christine Lagarde says failure to raise the US debt ceiling would be a far worse threat to the global economy than the current shutdown.
The shutdown is due to a budget standoff between President Barack Obama and Congress.
But a worse problem looms: the US will run out of money if there is no agreement to raise the borrowing limit.
Ms Lagarde's comments were echoed by the US Treasury.
It says a debt default could lead to a financial crisis as bad as 2008 or worse.
…………
However, while this budget crisis rages in Washington DC, another, more dangerous, one looms in the coming weeks.
On 17 October, the US government will run out of cash to pay its bills - unless the debt ceiling is raised.
In a speech looking ahead to a decade of challenges for the world economy, Ms Lagarde said that the US government needed to fix its finances for the long term.
She said it was "mission critical" that the US agrees a new debt ceiling.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