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 “红旗”还能打多久

“红旗”还能打多久？

这个问题是个老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很多，各样的分析、预测都有，我觉得老害网友的断言“专制的所谓成功是不可持续的”最为靠谱。因为它既说出了专制最终要失败，但也没否认专制一定时期内不会和成功无缘，同时对于一个专制制度究竟可以维持多少时间给出的答案是“不可持续”------包括了各种可能的时段，所以是经得起检验的答案。因此我借老害的话为我的答案，而我要做的是就这个答案写点我的想法。

第一件事是对于问题作出一些界定。换句话说，“红旗”如果打不下去了也就是“红旗落地”发生了。就中国来说，“红旗落地”可以是：
1、共产党被推翻了，也就是说有一场大革命发生了；
2、共产党仍在执政，但是放弃了对于实现共产主义的政治诉求，变成了“修正主义”党；
3、共产党在改变或不改变党名下实行政治改革，一夜间开放党禁；
4、如上述第3条，不过是缓慢地将“红旗”褪色，逐渐走向法治化和民主化；
5、发生了大规模国际战争，中国战败，共产党被入侵势力推翻，中国实行如香港当年在英人之下的法治，中国成为自由国家；
6、如上述第5条，不过入侵国对中国实行专制奴役；
7、…….等等。

这样一来，我的答案中所指的“专制的不可持续”究竟是上述哪一种并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回答这个“红旗”问题就有至少两个途径：一是明确问题所指，然后做针对性分析。例如，说明问题属于上面第1种，然后论证之。二是从中国的国情分析入手，加上分析共产党统治的特点，在此基础上再讨论共产党的统治的持续性问题。第一种方法显然是个预设性方法，有点“先射箭再画靶”的意思，不如第二种方法客观，所以我此文采用上面第二种方法来讨论这个“红旗”问题。下面我们先来看今日中国，然后分析中共统治的特点，最后分析“红旗落地”问题。

一、今日中国

我对于今日中国的基本解读是：它是一个汉人统治的从满族那儿继承的正在通过全球化过程向现代化转型的帝国。这个解读的理由我在《中华帝国的前世今生》里已经论述过，不再重复。通过这个解读来观察今日中国，我们可以看到如下一些明显的特征：
1、它i必然是专制的，始终面临来自内部的非汉族的不同文化的离心倾向，而汉族在接手清帝国之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治理经验；同时还有一个体制完全不同的省份台湾独立在外；
2、它是融入全球化的；
3、它在经济建设上取得的巨大的进步，且抛弃了公有制，但还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
4、它虽然经济制度上抛弃了社会主义公有制，但是中共仍然宣称坚持社会主义的“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理想；
5、它实行法制，共产党则刚刚提出要追求建设法治国家；
6、它有世界上的1/5以上的人口，经济的发展在不同地区差别巨大；
7、它的民众中愈来越多人使用政府控制的互联网发表意见，2013年有一亿人次出国；
8、执政党发生严重腐败，经济犯罪见于所有领导层；
9、它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使用表意文字的国家。

如果将时光倒退到1976年，上面9个特征中，除了第9项不变，第1项里关于台湾部分中，台湾当时还是实行专制，其他7项都要重写。如果把时间再进一步倒回到1949年、1912年、1840年，再比较世界各地发生的变化，我们会发现中国文明自鸦片战争以来发生的变化和世界的变化趋势是一致的，只是原来也使用汉字的国家都放弃了汉字，原来众多的专制国家愈来愈少了。除此以外，我们还发现，中国变化最快的时间段是在过去35年，而经济上的腐败也是这个时期开始愈演愈烈。但是经济腐败问题除了1949~1976一段时间在中国少见以外，至少自1840年到1949年都是一个普遍的现象。

所以，简而言之，恐怕我们可以这样描述今日中国：一如既往的专制（尽管程度不同），但是有着从未有过的经济繁荣和与世界经济日益深入的融合；经济腐败大大超过了改革开放前的封闭年代（1949~1978），但和清末和民国（1849~1949）比较未必有本质上的不同；人口仍然占世界人口的很大比例，超过60%以上居住在1/3的东部地区，使用的文字是唯一的，但用它记载的中国文化并不包括藏、蒙、回等少数民族。这就是共产党在治理/统治的国家。

二、中国共产党

共产党的历史大家耳熟能详，在此略过。概括言之，共产党的历史大致可以分为革命和执政两个阶段。而革命阶段又分为夺权革命和掌权革命两部，分别是1921~1949 和1949~1976；真正的执政阶段应当是自1978开始改革开放至今，1976~1978的两年是调整期。下面看这些阶段都有哪些特征。

1、夺权革命（1921~1949）
共产党的早期活动的确主要为共产国际控制，尽量按照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行事，结果自然在贫穷落后的中国不成气候。后来调整策略，一切活动为夺权服务，采取实用主义态度，在所占区内实行满足农民要求的各种政策，而蒋介石又失误于二战后继续“打倒帝国主义”的排斥西化的思路（即扩大独裁专制），被共产党抓住其弱点，鼓吹西化（即要求民主自由），结果赢得多数民众的支持夺得政权。这中间日本的侵华固然给了共产党坐大的机会，但是日本侵华并不能保证共产党一定可以打败国民党，中共的策略的成功和蒋介石的策略的失当才是决定性因素。

2、掌权革命（1949~1976）
中共掌权后将国家治理看作“继续革命”，而夺权革命中形成的为中共成功夺权所需的强人领袖制度最终发展为个人独裁，以一个人的疯狂理想替代过去的实用主义，大搞社会主义的“继续革命”，在毛时代制造了一个接一个的灾难，直到毛泽东去见马克思了才告终结。超过三千万人在这27年间死于无辜！

3、执政转型（1978至今）
毛死后经过约两年的内部调整，中共由邓小平领导向执政党转变，开始研究国家的转型（即现代化）问题。具体的做法是“改革开放”，这个转型依然是强人政治主导，被冠以“总设计师”的邓其实并无关于转型的设计，所以有“摸着石头过河”、“不争论”等；至邓身后演变为“与时俱进”、“科学发展观”等，从强人政治过渡到“核心”领导的集体负责制，直到现在的习近平接手大总管的位置。

中共执政转型的关键变化是抛弃意识形态的束缚，再次回到当年夺权革命的实用主义做法，打着共产党的名字，重新界定自己的政治诉求。
-----放弃以社会主义公有制来制约制度设计的做法，即不再用事先规定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来设计中国社会；
-----转而以实现国家强大为最终目的，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如同当年一切为夺权为中心）；
-----开展关于保证中共稳定执政的各种研究。
正是采取这种新的策略，才会有融入全球化，才能基本保持了社会稳定，才会有过去35年的经济大跃进。

三、“红旗”为什么没倒？

人们常问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80年代末中国发生了六四，苏东后来发生了类似 的民众抗议，苏东的共产党垮了，中共后来倒愈来愈红火了？对于这个“红旗”为什么没倒的问题，我们仔细看一看前面描述的中共的执政转型，就可以发现有两个重要的事实：（1）中共在六四发生时已经经历了十年之久的转型，当时在国家的治理上已经在抛弃社会主义，所以中共当时已经不是转型前的像苏东各党那样的共产党；（2）六四的抗议指向是官员的腐败，并不是中共的新的建设“强大国家”的目标。中国的民众当时对于中共的政策总体来说至少在我个人可以感觉到的范围内是支持的，而苏东则不是如中国当时的情况。所以中共不倒是正常的，不应当视为例外。（邓小平的镇压是过度反应，不论起因如何，最终的历史责任在中共。）

我以为，如果从“中国是一个汉人统治的从满族那儿继承的正在通过全球化过程向现代化转型的帝国”这一基本理解来看中共现在的统制，中共更像是“中华复兴党”，或“中华帝国党”，不管哪一种叫法，它都是在追求一个有着广袤国土和宽阔海域的强大国家，而不是一个将个人自由和幸福放在国家之上的现代国家。（前者要求个人为这一目标作出牺牲，后者要求国家不得侵犯个人的自由。）正是由于奉行这种国家至上的原则使得放弃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中共的很多做法和执政转型前的做法相同，让人觉得中共始终是一个同样的专制独裁的中共，而忽视了中国大陆私有制在恢复发展。

奉行国家至上的原则自然也就必须按照这一国家目标实施法制而不是法治，所以公权力得不到制约，腐败盛行，和中国历史上的状况本质上相同。但是，现在的“盛世”和古代的“盛世”的不同，除了富裕程度的差别，最大的差别是中国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融入了世界，------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外国在中国的投资、中国在海外的投资、中国人去海外旅游和定居、外国人去中国旅游、中府间的交流，凡此种种都表明在中国过去35年的快速变化中，中共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它的应对学习能力、国家治理能力、国际交往能力都在成长，但都不成熟，所以将会围绕着实现自己的“中华帝国梦”不断演变，起伏之大有时如同过山车。

那么，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揽一切权力的执政党的中共，“红旗落地”究竟是一个该如何描述的问题？我以为，既然没有永远的执政党，“红旗落地”当然是指共产党失去执政地位，不过对“红旗落地”的发生时刻最为恰当的描述应当是共产党全面开放党禁之时。因为只有这样的“红旗落地”才是中国现代化过程中最为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制度演变。接下去的问题自然是：中共会让这样的演变发生吗？中共的腐败会引发推翻中共的革命吗？中共会最终接受普世价值观吗？

回答这些问题前，如果我们稍微回顾一下中国近代历史，我们不难发现，自清帝国1895年颁布制宪通告启动君主立宪改革以来，辛亥革命后1912年替代了清政府的北洋政府未必胜过清政府；通过北伐革命于1926终结了北洋政府的南京国民政府未必胜过北洋政府；共产革命后1949年取代了国民政府的中共统治未必胜过国民政府。所有“你死我活”的革命都没有给中国带来过更好的政府和制度，所幸1978年中国抛弃社会主义不是通过另一场改换政权的革命，否则中国大陆很有可能没有今天的改革开放。恰如台湾的民主化不是通过推翻国民党的统治所实现，中国大陆的制度转型的最佳途径也应当是通过执政党的演变。

所以，对于上述问题的回答应当是：要努力推动中共让这样的演变发生；要支持中共反腐败，推动中共建立能够真正制止腐败的法治；要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和接受普世价值观。以过去35年中共的表现来看，中共未来走出一条路来的可能性远比翻车（即将中国引入大规模内乱）的可能性大。胡适之先生早已说过，只有每个中国人努力驱逐我们每个人身上的“五鬼”才会有中国的前途。未来的中国领导人只会从今天的年轻人中产生。

以上就是我对“专制的成功是不可持续的”这一命题的一点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