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 与凯迪毛左商榷（四）（五）

芦信韵于 2010-9-15 22:37:50 发布在凯迪社区 > 史海钩沉

（四）

摩登红卫兵们丝毫不懂马列主义毛思想，所以我这位精通马列毛思想的革命老战士别无选择，只能再说轱辘话，为摩登革命小将们开点革命传统教育课。

所谓“国家利益”、“民族利益”之类话语，其实是私有制产物，无非这儿涉及到的私有单位从个体放大了全民或民族规模而已。因此，立志废除私有制的正宗共产主义者是绝对不会讲这些的，此乃共党理论的必然逻辑延伸：世上一切冲突，都是私有制引起的阶级分化造成的阶级冲突，而国家无非是保护剥削阶级（也就是随便网友说的“狼”）利益的工具。因此，一旦废除了私有制，阶级也就随之消失，国家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依据，必然要自动消亡，因为全世界的阶级兄弟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民族之分当然也就不复存在，“世界大同”也就此实现了。

那么共产党人如何解释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利害冲突呢？用毛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民族斗争，说到底是阶级斗争。”

在正统共产主义者看来，国际冲突只有两种：一种是侵略战争，那是一国剥削阶级压迫掠夺另一国人民，本质上是阶级斗争。共产党人应该不管国籍归属，支持被压迫人民的反侵略斗争；另一种是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战争，那就是毫无正义可言的狗咬狗。共产党人应该不管国籍归属，坚决反战，捣乱破坏，争取让本国打败，以此结束战争，这就是列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公开提出的政治主张。

除此之外，他们的字典里根本找不到共党国家之间因国家利益冲突导致的冲突或战争。这是共产主义学说的盲区，它根本无法预见和解释此类冲突。如果这种冲突发生了，则领袖们毫无选择，只能削足适履，把对方革出教门，谴责为叛教徒，使自己的行为能用原始教义解释。这就是为何共党国家之间一旦大打出手就格外凶残，而且很难和解，因为那不但是民族战争，而且是宗教战争，仇恨是双重的。

所以，正宗共产党人的字典里，绝对找不到“国家利益”、“民族利益”的字样，正如找不到“个人利益”的字样一般。老牌共产党人不但坚信“大公无私”，而且坚信“大公无国”。这两个口号其实是同义反复，因为“国”不过是“私”在不同层次上的表现而已。对彻底的共产主义者说来，在同一阵营里，“放弃国家利益”和“放弃个人利益”一样，其实都是一种崇高的道德境界，根本不是可耻的事。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

从毛的主观心态来说，此人从来“重义轻利”，耻于言利，强调大义，这一点倒是深得儒家传统。在他看来，反帝乃是大节所在，只要能将第三世界纳入反帝轨道，就是对世界革命的最大贡献，牺牲一点领土完全是应该的。这和中共向第三世界提供无私援助一样，乃是中共的国际主义义务，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中国应该对世界有较大贡献”。

在这点上，他和苏共有两个根本不同之处：第一，除赫鲁晓夫当政时曾一度有限打破传统之外，苏共从来是口是心非的国际主义者，斯大林绝对是个民族主义者，制定外交政策历来从苏联国家利益出发；第二，苏联从来是量力而行，不会超出国力去无私支援哪个国家，只有赫鲁晓夫一度打破了这传统，超出苏联国力援助中国。但即使是他当政期间，苏联的外援也基本是用贷款方式，一般不提供老美式无偿援助，就连苏联为中国抗美援朝提供的军火，每一粒子弹的价钱也都算得清清楚楚，反映了典型的欧洲作风。

毛对后面这点特别看不上，他曾在接见外宾时多次说：既然是援助就应该是无偿的，有偿的还叫什么无私援助？中国后来对外援助确实作到了这点，最大的手笔就是免费修建赠送坦赞铁路。在毛时代，我党多次在报纸上嚷嚷：“我们永远不做军火商”，可惜这高风亮节被后世叛徒们无情打破了。两伊战争期间，中国向两伊大卖军火，很是发了一笔战争财。

马列主义最致命的错误，乃是它无视人在本质上是自私的动物这个生物学规律，妄想消灭私有制，从而制造出一系列荒谬理论来，这“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就是其中之一。马克思的名言是：“无产阶级没有祖国，决不能剥夺他们没有的东西。”这确实是毛泽东和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信奉的教义。他们眼里只有阶级，没有民族和国家，只有“被压迫被剥削的人民利益”决定的“大义”，没有超阶级的国家利益或民族利益。从本质上来说，列宁主义毛思想与民族主义是针锋相对的，这就是忠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革命家毛泽东为何会对国际社会做出如此无私贡献。

如果说这些行为是卖国，判断的依据乃是民族主义，而所谓民族主义其实是私有制产物，它的正解乃是“认为一切国策特别是外交政策应该基于维护国家利益的政治主张”。不幸的是，这所谓“国家利益”完全是从私有制中产生的政治观念，根本就不可能为否定私有制的马列主义毛思想容纳。前文提到的“废除边界”在现代人看来根本无法理解，但在彻底的共产主义者看来却和“废除自留地”一样乃是天经地义，两者都是私有财产，唯一的区别只在于范围不同。

我在旧作中反复说过，评价毛泽东最常见的低级错误，就是把毛看成是漫画式的马基雅维里主义者。真实的毛泽东首先是狂热偏激的革命家，是毛泽东思想的坚定信徒，毛的宗教信念和权势欲一道，构成了他主要行为动机，前者在实践中起到的破坏作用，往往要比后者大上千百倍。如果毛不是个特别执着的理想主义者，只是个历史上司空见惯的阴谋家，则中国人民就有福了。

因此，评价毛这个历史人物时，不但要从他的权势欲出发，要考虑他的特殊个性和心理特征，更要考虑到他的坚定激进的政治宗教信念。熟悉毛思想和他的政治实践的人都不能不承认，终其一生，毛始终把自己献给了全人类解放事业，确实是个忠实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者。只有这样才能理解，如此桀傲不驯的枭雄怎么会根本没有民族尊严观念。

毛彻底缺乏民族尊严意识，并不等于他个人没有自尊心。相反，作为政治上可靠的忠诚下属，毛的个人自尊心很强。在苏联期间他发了几次脾气，每次都与民族尊严无关，而是个人自尊心的表现。

比如去苏联访问，第一次是斯大林因为摸不清楚毛的来意，把他晾在别墅里不理他，毛久等不见父皇接见，忍不住发作了，师哲回忆道：

【毛主席对柯瓦廖夫发了一通脾气，说：“你们把我叫到莫斯科来，
什么事也不办，我是干什么来的？难道我来这里就是为天天吃饭、
拉屎、睡觉吗?”其实他们是难得见到，甚至是见不到斯大林的。柯
瓦廖夫当年随少奇见过一次斯大林。斯大林问他话时，他十分紧张，
像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立正回答问题。主席发脾气一事，他们
怎敢向上汇报呢。柯瓦廖夫和费德林离开时，我送他们出门，发现
柯瓦廖夫的表情不正常。他们走后，我去见主席。他情绪很好，高
兴地对我说：他如此教训一番柯瓦廖夫，其目的是为了使他向斯大
林反映情况（即反映我们的不满）。我向主席解释说：柯瓦廖夫不
会见到斯大林的，也不会反映他受到的训斥。他不能这样说，也不
敢这样说。】

读这段文字之时，我不禁又一次为我党老干部彻底缺乏民族尊严意识摇头叹息。

毛这种表现，完全是受委屈的小媳妇指鸡骂狗，哪像个领导５亿人民的世界第三大国堂堂元首？有话竟不敢直接去跟斯大林说，要通过低级联络官员去传达不满，可怜之态跃然纸上。而且竟连“你们把我叫到莫斯科来，什么事也不办，我是干什么来的”的话都说出来了，当真是丢尽了中国和中国人民的脸。什么叫“你们把我叫到莫斯科来”？难道毛不是５亿人民的领袖，而是教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喽罗？更无奈的是，事隔那么多年，师老革命家竟然还意识不到这是倾太平洋之水也洗不去的奇耻大辱，竟然不知道“为尊者讳”，在回忆录里把这些丑事兜出来，不仅丢了毛的脸，也让全体中国人陪着丢脸。唉！

由此可见，不但毛和当年的老干部们根本不知道民族尊严是怎么回事，就连如今的毛左虽然冒充民族主义者，日日骂人“媚外”、“抱粗腿”，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民族尊严意识。

明乎此，就不难理解毛为何要在５０年代以铁腕强制推行殖民地奴化教育。他并不认为那是伤害民族尊严的国策。在毛那个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战士看来，民族问题，说到底是阶级问题。马列主义的真理没有国界，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共同信奉的宗教，该宗教指出的人类进步途径乃是全世界人民共同遵循的“普遍真理”，在这上头没什么苏联和中国之别。

今天的读者常常忽略了一个重大事实，共产社会不是自然发展出来的，完全是人为设计的，从头到尾是一种人工实验。到底社会主义社会该是个什么模样，谁都不知道，跟画鬼完全一样──谁也不知道鬼到底是什么样。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个画出鬼来的人当然就成了权威，要变成大众的效法对象。

更何况毛只懂马列主义“阶级斗争学说”，不懂复杂理论特别是政治经济学理论，因此，他必然要把苏联模式当成全世界无产阶级共同遵循的模式。在他眼中，斯大林建立的社会主义社会就是全世界人民的必由之路。他的效法逼真到了这个地步：就连决定中国的“新民主主义社会”阶段究竟该有多少年，他也是从苏联从十月革命爆发直到斯大林宣布开始建设社会主义这一段时距抄下来的。

这就是他为何要实行“以俄为师，全盘苏化”。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由政府强力改变国民生活方式，和人民自发仿效西方生活方式完全不同，是对中华民族以及民族传统的严重侮辱，是丧失国格的顶峰，本质上是殖民地奴化教育。在他看来，他其实是把普遍真理揭示的社会构建方式引入中国，干的乃是“替天行道”，推动“历史潮流”，实行“客观规律”的伟大的事。

（五）

再说一遍我那“治国小白”结论的论证方式：

Ａ、举出大量毛的内政外交实践作论据。
Ｂ、说明那是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小白行为，在历史上从未见过。
Ｃ、作出“论治国，毛是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的一个小白”的结论。

有人说，先得界定“小白”的涵义。不是早说了么？我说的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小白，而是功利意义上的小白。所谓功利意义上的小白就是：“违反人类最起码的常识，专干损害自己而不利于任何人的事情的同志”。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疯子们或生理小白们莫名其妙地自残肢体或是危及自己生命。

要驳倒这“治国小白”的论断，诸位只能在四个地方下手：

（一）指出Ａ列举的并非事实，或不是普遍实践，只是极端个例，不足为训。
（二）承认Ａ列举的是事实，但证明那不是小白行为。
（三）承认那是小白行为，但证明小白行为的发出者不一定是小白。
（四）证明同代或此前此后的政治家有过类似小白行为。

最简单的驳斥方法就是在第一处下手，做到这一点，则整个论点不攻自破。可惜无人敢碰那个烫山芋，只敢闭着眼睛骂，让我说不出的鄙视。对第二、第三条，本人愚钝，实在不知道如何证明。如果做到第四点，则也只能推翻“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限定，并不能推翻“小白”的判断。换言之，证明这点只能证明世上还有类似毛的治国小白。所有持异议的读者，都无一例外地回避了这些问题，特别是Ａ条列举的无数论据，从来没人敢出来驳斥。

如果同志们不服气，那就请列举1949年到1976年之间毛做过的任何一件正确的事来吧，只举一件就行，怎么样？我反复说了无数次，本人是求“真”而不是求“善”，前者是客观事实，后者则是人言言殊的价值观念，我写文章从来只基于事实和逻辑作客观功利分析，从不搞道义批判。

你要对照么？很容易，台湾就放在那里，民族、国情民俗、传统完全同一，正是绝佳的对照组，请问人家干过毛那种惊天动地的蠢事么？除了毛中国，世上又有哪个国家干过那些疯事蠢事笨事？大概只有毛主席的好学生波尔布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说的是“横比”，“纵比”又如何？我早在那篇文字里说了：

“这许许多多惊天动地的蠢事，只要干出一件来，就足以腾笑千古了，伟大领袖却终生乐此不疲，干了一桩又一桩，难道还不是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小白？请问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可曾有过哪个君主干过这种蠢事？”

到现在也没谁举出一例来，证明历史上有人蠢过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后毛时代也如此，毛时代是中国两千年历史上一个独一无二的时期，蠢事全是那时代干的，此前此后都没有过，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那是毛的特殊贡献？

所以，对不起大家，不好意西，根据诸位的表现，我被迫作出下面这个新的事实判断：

“反对者根本无法用事实驳倒‘毛是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一个的治国小白’的判断。”

请问诸位这是不是事实判断？如果我歪曲了事实，敬请诸位不必客气，赶快用事实驳倒“治国小白”论，现在也还来得及。我也知道，正是因为我肆无忌惮地说出了令人难堪的事实，只怕老芦要世世代代让同志们咒骂下去。这就是芦某最惹人痛恨恼怒的一条：专门无情地说出令人难堪的大实话。但我深信，虚伪的宣传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欺骗所有的人，也可以在所有的时间欺骗一部分人，但决不可能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历史真相终有大白于天下之一天，你说是不是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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