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的故事(7): 春秋文章

到机关还没等我们这批人缓过劲, 真正的绞索就套上来了.

俺的第一篇报告写出来处长的评语是, 象检讨书一样的. 俺吓了一跳, 该不会处长是在俺的档案里面发现俺以前那几公斤的检讨书? 俺是名牌大学数学系出来的, 作文水平就全靠小时候写检查才有长进的.

写文章是在机关里面混日子的基本功, 所以俺就分配给处里的老赵当学徒工. 老赵在机关里面的处境很特殊, 以后再详细交代, 最终我们成了忘年的至交.

老赵先给俺准备了足足有几公斤的"粗粮", 基本上是有关国有企业体制改革上下的报告、纪要、文件、通报等, 让俺先读一遍, 再谈谈有关写作技巧的感想.

没读几篇, 体裁都大体差不多, 关于写作方面的细节心里面就已经一目了然:
1. 这些文章文字水平不高, 平淡无奇
2. 有些术语用法不专业
3. 结构基本雷同
4. 唯一的特点是许多报告里面用到一些带简单数字的排列

关于春秋文章的讨论就从俺的认识开始的. 老赵的解释如下.

当年我们开始当秘书的时候, 领导大多数是工农干部出生的, 文化程度比较低. 所以机关里面的文章就被这个最根本的格局限定了, 要通俗简单.

关于专业术语的问题, 有历史原因. 原来是他们这批老家伙当初骂人家资本主义的时候, 把许多正常的经济现象抹得黑暗无比. 如今断了自己的"文"路. 必须绕道走路.

文章结构的问题当然都是先讲成绩, 再不痛不痒地点几个不足. 注意错误这个字眼不能用(俺检讨的时候常用, 所以被处长一眼认出来). 缺点或许有, 最好用不足. 中国文字的奥妙和伟大由此可见一般.

至于说第四点, 譬如,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Bikini ? ), 三个狠抓五个落实等, 还是当初为了让工农干部容易记忆和读起来顺口.

如此说来就这么点小伎俩, 对俺来说是小菜一碟, 几回下来也能照瓢画葫芦起来.

老赵说, 真正的工夫在后面. 对公开发表的文件, 必须由老同志把关. 文章完成后, 必须反复过目, 对每个字的用法必须非常小心, 绝对不能有失误. 这方面以你们年轻人的文字功底很难做到. 对文章中可能会出现的同音歧义、藏头、隐字、嵌字等等要反复推敲. 内容不重要, 但是千万不能出纰漏.

原来如此, 干事情也一样, 以不出错为前提. 可是俺所理解的科学是必须通过错误去总结、提高, 没有错误怎么会有进步呢?

(抱歉, 以下女士不宜)

隔天俺对老赵说, 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机关后勤服务处那里有个卤菜店, 橱窗上居然写的是:

"酱肉扒鸡"

这个影响太糟糕了.

老赵沉思了一下, 大笑: 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一直到今天原单位的老同事还把俺这事当酒桌上的笑话讲给新来的同事.

人啊, 好事难留名, 丑事传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