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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有个七九八(上) |
文/范迁 |
在北京待了三天,去了趟天安门,广场怎么变得这么小了,几十对新婚夫妇在纪念堂前拍照留影,毛主席老人家在天之灵笑咪咪地瞅着。满城的起重机和半成品房子,老太太们排了队在水泥搅拌机的空隙中甩手踢脚打太极拳。蛋形的歌剧院奇丑无比,设计者没被拖出去枪毙真是要感谢上帝。四月底气温已接近三十度了,人流车流像热锅上的蚂蚁。灰扑扑的前门像拖辫子的阿Q 混在西装笔挺的公子哥儿之间,青砖胡同没有了,市井之气依然蓬勃,闲汉们蹲在金水桥上抽烟吐痰抠脚丫子,大姑娘嘬圆了嘴唇状似亲吻冰糖葫芦,光瓢脑壳老头迈着悠闲的八字步,牵了哈巴狗在中南海门口嘘嘘,的哥载客看菜吃饭一副居高临下之态,大嗓门的板寸们在饭馆里闹酒吵架,北京爷们该干啥还干啥。
逛琉璃厂,一进门就被油光水滑的贩子盯上;大哥去我那看看吧,都是祖上传下的,什么都有,名人字画珠宝古玩明清家具大内秘藏小脚鞋子民国夜壶。天花乱坠地就差说故宫是他家开的,只是听说北京人家里真有几件货色的都是太监出身。一圈转下来,唐宋元明清满眼的塑光料气,你随便拿起一件东西,店主就凑过来:「您大叔真懂货,这件玩意儿今早才放上架的,宋朝道光年代,昨晌才从乡下收上来的,咋。咱给个好价钱……」
逛琉璃厂的唯一收获是两个时辰之间,从大哥升级到大叔,走之前还非常荣幸地升到大爷。
除了板寸,口水火锅,丫头片子和冰糖葫芦,北京还有什么呢?人家非常自豪地告诉我有个「七九八」,一个破工厂改成的艺术中心,东方的苏活(SOHO),里面的头儿脑儿已经打通隧道到克利斯第苏富比佳士得荣宝斋……卖的钱就老鼻子了。
对应之物,啊,对应之物。世界接轨了不是?喂,脚底下的国家,你有的我要有,你没有的我也要有。苏活不就是一排破房子吗?咱北京哪儿找不出来?问题是破房子里得有几个会涂涂抹抹的,这好办,北京有的是混不溜秋的二百五,哪个胡同混混是没有个性的?先养上三个月的长发,留两根老鼠胡子,衣服呢先擦笔后上身,手腕上再挂几串西藏的佛珠,你能说他不是艺术家?画?你看不上是你不懂,人家都卖六位数了。
谁说现代通讯发达?说来说去还是那件新衣服。纽约二十年前的黄花,被毕恭毕敬地奉在天坛佛前,众人磕头如捣蒜:我佛慈悲,光给「名」还有点不够,送佛送到西天,救人还得救成个大款,最好把「利」一块施舍了吧。
我知道这篇文章很难写了,一部份责任在本人身上,穷酸文人,看不得人家碗里吃好的。另一部份在这二茬子苏活身上,二十年前的喇叭裤、花衬衫,阿飞们穿着在大街上仰首阔步,盼着背后传来一声喝采口哨?
出租车下来,左边是水泥房子,右边也是水泥房子,低头看脚下是水泥路面,抬头看顶上是水泥色的天空。墙上有涂鸦,转角有茅房,路口有横七竖八的牌子指出画廊所在,人世似丛林,艺术如猛兽,咱就去瞧瞧这动物园养了什么稀罕飞禽走兽吧。
画 廊
画廊是做生意的地方,脸也该洗一把出来见人,所以小院门前堆满乱石碎瓦,进门却别有洞天,一方院落,全部白色碎石铺地,几枚假山,角落处一株灰褐色枯树,摆出几分日本枯山水之风,可惜树下栓了条狼狗,见人吠吠嗥叫,煞了风景。迎面一排平房,面朝院落的墙全换成大玻璃,走到跟前自动开启,跟街角的快捷便利店似的。进去是全然摩登的室内装潢,空间开阔,线条干净利落,光线从屋顶的天窗均匀地洒进来,地上一尘不染,墙上挂的画作冷淡、灰色、中性,好像随意地在机械制图截了一块下来,仔细地填满颜色,(我说是颜色,没说色彩)装了昂贵低调的镜框挂在那儿横眉冷对。坐在玻璃钢桌后的女孩专注在电脑屏幕上,肤色如莹,秀发如瀑,见人进来只是眼皮往上抬了二毫米,一句话没有,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被关在在冷冰冰的墙后,如玫瑰枯萎在铁皮箱里。
隔壁是个更大的院落,门前摆放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老人头像雕塑,狞笑的脸生满黄锈,我一直会对孤零零的一个头像产生困惑,正谓中国人说的「首级」 ,身体离开了脑袋什么也不是,脑袋离开了身体却成为自在之物,特征、表情,一样不少。走进门却给了我完全相反的当头棒喝,十来座无头的庞大身躯,裹着笔挺的中山装,那个拍手的姿势是熟悉的,曾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从星星画展伊始,北京一直是政治波普的老字号,就像土特产山楂条和茯苓糕一样。从王克平、马德森、王广义溯至今日张晓刚、方力钧,艺术家无不长着艺术的脑袋兼拖了一根政治的尾巴,一个不小心踩到那条尾巴脑袋里就灵感泉涌。政治这东西像北京早点铺子里的豆汁一样,喝惯的非如此不过瘾,喝不惯的人一闻就掉头而去。我实在看不出来政治中除了悲剧性的结果之外,还有多少美学的成分可供造型艺术家来倒腾。法国画家大卫的〈马勒之死〉是我记忆中少数几幅政治题材之一,但大卫还是著重了空间的营造和色彩的处理,在造型的范围之内,一幅盈尺小画比我眼前的庞然大物更具有雕塑感。绘画感和雕塑感是传世作品的要素,而政治变迁不是。
有个画廊在展观念作品,作者用报纸剪开叠成细长条,再如麻花辫似地编起来,再织成挂毯、球体、蜂巢之类的作品,跟谷文达的月经带装置和人发挂毯异曲同工。为什么选择人发而不是选择狗毛,为什么是月经带而不是擦月定纸,所有要说的故事都隐含在内,观众的脑子得操练一下,才能明白这转弯抹角的意思。接下去是大量的、超出一般人所能的枯燥手工作业,以保证这个观念的难以模仿性。再下来就是成形阶段,经过特殊处理的材料可以下锅了,清蒸白煮红烧酱爆看创作者的手艺,观者有无胃口就难说了。
本人是不吃新式料理的,离去之前,一个念头闪过;这画廊的空间不错,可惜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逛到一处正举行开幕展的画廊前,身穿唐装的男女招待手持托盘,叉烧包火腿肠老婆饼扬州烧卖,另一边桌上是啤酒汽水酸奶矿泉水,只有几个背旅行背囊的外国鬼子在那儿大吃嗟来之食,中国人一个个背着手,拧紧了眉头在画前若有所思。墙上挂的是很猖狂的大画,女人和骷髅并列在一起,视觉上的新「警世通言」,只是桃红翠绿肉欲充溢,令人想起跳大神的巫婆。
最后一个画廊的走廊上满地积水,进门空无一人,大厅里展出的是个「废墟」系列,一幅幅两米见方的大画,用浓烈灰暗的调子描绘了城市的废墟,工厂的废墟,民居的废墟。残砖断瓦遍地,水管电缆如扯出的肠脏纠缠成一团,烟囱水塔如史前动物残骸,天光如晦,狼烟四突,一派末日的景色。这废墟可不是让人凭吊的,更不会长存于世,这景色只是历史残光剩影,很快就会被翻过去,空间会被清理出来,新的建筑物会覆盖曾是废墟的地面……
这个画廊晚上都不用锁门,北京人不喜欢废墟,有个圆明园装门面够了。 (上)
逛琉璃厂,一进门就被油光水滑的贩子盯上;大哥去我那看看吧,都是祖上传下的,什么都有,名人字画珠宝古玩明清家具大内秘藏小脚鞋子民国夜壶。天花乱坠地就差说故宫是他家开的,只是听说北京人家里真有几件货色的都是太监出身。一圈转下来,唐宋元明清满眼的塑光料气,你随便拿起一件东西,店主就凑过来:「您大叔真懂货,这件玩意儿今早才放上架的,宋朝道光年代,昨晌才从乡下收上来的,咋。咱给个好价钱……」
逛琉璃厂的唯一收获是两个时辰之间,从大哥升级到大叔,走之前还非常荣幸地升到大爷。
除了板寸,口水火锅,丫头片子和冰糖葫芦,北京还有什么呢?人家非常自豪地告诉我有个「七九八」,一个破工厂改成的艺术中心,东方的苏活(SOHO),里面的头儿脑儿已经打通隧道到克利斯第苏富比佳士得荣宝斋……卖的钱就老鼻子了。
对应之物,啊,对应之物。世界接轨了不是?喂,脚底下的国家,你有的我要有,你没有的我也要有。苏活不就是一排破房子吗?咱北京哪儿找不出来?问题是破房子里得有几个会涂涂抹抹的,这好办,北京有的是混不溜秋的二百五,哪个胡同混混是没有个性的?先养上三个月的长发,留两根老鼠胡子,衣服呢先擦笔后上身,手腕上再挂几串西藏的佛珠,你能说他不是艺术家?画?你看不上是你不懂,人家都卖六位数了。
谁说现代通讯发达?说来说去还是那件新衣服。纽约二十年前的黄花,被毕恭毕敬地奉在天坛佛前,众人磕头如捣蒜:我佛慈悲,光给「名」还有点不够,送佛送到西天,救人还得救成个大款,最好把「利」一块施舍了吧。
我知道这篇文章很难写了,一部份责任在本人身上,穷酸文人,看不得人家碗里吃好的。另一部份在这二茬子苏活身上,二十年前的喇叭裤、花衬衫,阿飞们穿着在大街上仰首阔步,盼着背后传来一声喝采口哨?
出租车下来,左边是水泥房子,右边也是水泥房子,低头看脚下是水泥路面,抬头看顶上是水泥色的天空。墙上有涂鸦,转角有茅房,路口有横七竖八的牌子指出画廊所在,人世似丛林,艺术如猛兽,咱就去瞧瞧这动物园养了什么稀罕飞禽走兽吧。
画 廊
画廊是做生意的地方,脸也该洗一把出来见人,所以小院门前堆满乱石碎瓦,进门却别有洞天,一方院落,全部白色碎石铺地,几枚假山,角落处一株灰褐色枯树,摆出几分日本枯山水之风,可惜树下栓了条狼狗,见人吠吠嗥叫,煞了风景。迎面一排平房,面朝院落的墙全换成大玻璃,走到跟前自动开启,跟街角的快捷便利店似的。进去是全然摩登的室内装潢,空间开阔,线条干净利落,光线从屋顶的天窗均匀地洒进来,地上一尘不染,墙上挂的画作冷淡、灰色、中性,好像随意地在机械制图截了一块下来,仔细地填满颜色,(我说是颜色,没说色彩)装了昂贵低调的镜框挂在那儿横眉冷对。坐在玻璃钢桌后的女孩专注在电脑屏幕上,肤色如莹,秀发如瀑,见人进来只是眼皮往上抬了二毫米,一句话没有,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被关在在冷冰冰的墙后,如玫瑰枯萎在铁皮箱里。
隔壁是个更大的院落,门前摆放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老人头像雕塑,狞笑的脸生满黄锈,我一直会对孤零零的一个头像产生困惑,正谓中国人说的「首级」 ,身体离开了脑袋什么也不是,脑袋离开了身体却成为自在之物,特征、表情,一样不少。走进门却给了我完全相反的当头棒喝,十来座无头的庞大身躯,裹着笔挺的中山装,那个拍手的姿势是熟悉的,曾是一个时代的象征。从星星画展伊始,北京一直是政治波普的老字号,就像土特产山楂条和茯苓糕一样。从王克平、马德森、王广义溯至今日张晓刚、方力钧,艺术家无不长着艺术的脑袋兼拖了一根政治的尾巴,一个不小心踩到那条尾巴脑袋里就灵感泉涌。政治这东西像北京早点铺子里的豆汁一样,喝惯的非如此不过瘾,喝不惯的人一闻就掉头而去。我实在看不出来政治中除了悲剧性的结果之外,还有多少美学的成分可供造型艺术家来倒腾。法国画家大卫的〈马勒之死〉是我记忆中少数几幅政治题材之一,但大卫还是著重了空间的营造和色彩的处理,在造型的范围之内,一幅盈尺小画比我眼前的庞然大物更具有雕塑感。绘画感和雕塑感是传世作品的要素,而政治变迁不是。
有个画廊在展观念作品,作者用报纸剪开叠成细长条,再如麻花辫似地编起来,再织成挂毯、球体、蜂巢之类的作品,跟谷文达的月经带装置和人发挂毯异曲同工。为什么选择人发而不是选择狗毛,为什么是月经带而不是擦月定纸,所有要说的故事都隐含在内,观众的脑子得操练一下,才能明白这转弯抹角的意思。接下去是大量的、超出一般人所能的枯燥手工作业,以保证这个观念的难以模仿性。再下来就是成形阶段,经过特殊处理的材料可以下锅了,清蒸白煮红烧酱爆看创作者的手艺,观者有无胃口就难说了。
本人是不吃新式料理的,离去之前,一个念头闪过;这画廊的空间不错,可惜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逛到一处正举行开幕展的画廊前,身穿唐装的男女招待手持托盘,叉烧包火腿肠老婆饼扬州烧卖,另一边桌上是啤酒汽水酸奶矿泉水,只有几个背旅行背囊的外国鬼子在那儿大吃嗟来之食,中国人一个个背着手,拧紧了眉头在画前若有所思。墙上挂的是很猖狂的大画,女人和骷髅并列在一起,视觉上的新「警世通言」,只是桃红翠绿肉欲充溢,令人想起跳大神的巫婆。
最后一个画廊的走廊上满地积水,进门空无一人,大厅里展出的是个「废墟」系列,一幅幅两米见方的大画,用浓烈灰暗的调子描绘了城市的废墟,工厂的废墟,民居的废墟。残砖断瓦遍地,水管电缆如扯出的肠脏纠缠成一团,烟囱水塔如史前动物残骸,天光如晦,狼烟四突,一派末日的景色。这废墟可不是让人凭吊的,更不会长存于世,这景色只是历史残光剩影,很快就会被翻过去,空间会被清理出来,新的建筑物会覆盖曾是废墟的地面……
这个画廊晚上都不用锁门,北京人不喜欢废墟,有个圆明园装门面够了。 (上)